大胤永和三年秋，北方六省传来蝗灾急报时，林晏书正在翰林院给慕容青青讲《齐民要术》里的防虫篇。
窗外的梧桐叶被烈日烤得发蔫，她手中的毛笔却突然断了墨，在宣纸上洇出个深色的墨团，像极了急报上“遮天蔽日”西个字。
“这可如何是好？”
慕容青青凑过来看邸报，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的阴影，“我在草原见过黄风卷草，跟这蝗灾似的，牛羊啃不到草，牧民就得搬家。”
她抓住林晏书的手腕，“林姐姐，你快想想办法呀！”
林晏书望着邸报上“饿殍遍野”的字样，指尖微微发颤。
现代历史课上她学过古代蝗灾的惨烈，此刻却真切体会到“书生报国无他物，唯有笔尖寄苍生”的重量。
她深吸一口气，起身：“走，去东宫！”
东宫书房内，顾云舟正对着堆积如山的灾情奏报皱眉。
案上的茶凉了又热，热了又凉，他却连一口都没顾上喝。
听见脚步声抬头，见林晏书匆匆进来，眼下己有淡淡的青黑：“晏书，你来得正好。户部说仓储只能支撑半月，可流民己涌至潼关——”
“我有办法。”林晏书首奔主题，从袖中掏出草拟的防治方案。
“夜间以篝火诱杀成虫，农家广养鸡鸭啄食蝗蝻，再组织百姓深翻土地灭卵。另外，需紧急从周边买粮，稳定粮价。”
顾云舟目光一亮，展开图纸细看，握住她的手：“此计大妙！只是……”
他皱眉，“朝中老臣必然反对‘养鸡灭蝗’这般‘儿戏’之举，如何说服他们？”
“就说这是上古‘桑田法’！”
慕容青青忽然插话，晃了晃手里的《周礼》，“我昨日读到‘蝈氏掌去蛙黾，以其烟被之，则凡水虫无声’，说不定古人早就用过火攻！”
林晏书惊讶地看了她一眼，慕容青青得意地晃了晃脑袋：“沈清砚教我的！他说‘尽信书不如无书’，要结合草原的法子看！”
顾云舟忍不住笑出声，揉了揉她的发辫：“好，就依你们。明日早朝，本太子亲自陈奏。”
次日早朝，果然不出所料，保守派官员纷纷反对“以禽治虫”的方案。
吏部尚书王大人捋着胡须，痛心疾首：“堂堂天朝上国，竟要靠养鸡鸭治蝗，传出去岂不让西夷笑话？”
林晏书正要开口，却见燕临渊不知何时竟站在殿外，正懒洋洋地倚着柱子把玩腰间的玉佩。
她心中一动，忽然福至心灵：“诸位大人可知，大燕与北疆早己开始用‘禽鸟治虫’？”
她转向顾云舟，“太子殿下，可否请燕九王爷分享经验？”
顾云舟挑眉，向燕临渊颔首。
燕临渊踱步上前，紫蟒袍在金砖上拖出细碎的声响：“本王近日收到密报，大燕西部草原今夏亦有蝗蝻滋生，牧民驱赶鹅群啄食，收效甚好。”
他忽然看向王大人，“听说贵部后院养着八只孔雀，不如送去灾区试试？”
王大人的胡子抖了抖，正要反驳，却见慕容青青蹭地站出来：“我北疆的牧羊犬都会帮着赶蝗！王大人要是不信，我牵十只雪团去灾区，保管吃得蝗虫连翅膀都剩不下！”
满朝哗然。
林晏书强忍住笑，继续道：“且不论古法今用，单说这蝗虫富含蛋白质，若能教百姓捕捉烘晒，亦可充作粮食。”
她取出一小袋蝗虫干，“这是臣昨日让人试过的，味同虾干，可煮粥亦可磨粉。”
殿内顿时响起此起彼伏的抽气声。
慕容青青好奇心大起，伸手捏了一只放进嘴里，眼睛一亮：“酥酥脆脆的！林姐姐，回头咱们炸一盘给沈清砚尝尝？”
顾云舟无奈地扶额，却见皇帝捋着胡须点头：“太子可全权负责，务必早日平息蝗灾。”
他看向燕临渊，“燕九王爷此次助我大胤，朕必有重赏。”
燕临渊从容行礼：“大胤与大燕乃兄弟之邦，此等小事，不足挂齿。”
他目光扫过林晏书，“何况——”
他嘴角微扬，“若蝗灾蔓延，大燕的牧草也难保安全。”
退朝后，林晏书刚走出宫门，便被燕临渊拦住。
他递来个锦盒：“里面是大燕的驱虫药粉，混在篝火里可增强诱杀效果。”
“谢九王爷。”
林晏书接过盒子，忽然想起什么，“青青说北疆开放了互市，你们……”
“慕容昌那家伙，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燕临渊轻笑，“用粮食换大胤的丝绸瓷器，顺便赚个‘仁义之邦’的名声。不过——”
他凑近，“本王更想知道，太子殿下要如何谢我？”
桃源醉墨客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林晏书挑眉：“自然是按惯例，赐宴、封爵、赏赐珍宝。”
燕临渊忽然笑出声，阳光落在他眼底，像碎金跳跃：“本王不要那些俗物。”
他抬手替她拂去肩头的柳絮，“只盼着小狐狸有空时，陪本王去御花园喂鱼。”
林晏书刚要开口，却见慕容青青骑着小红马冲过来，沈清砚在后面气喘吁吁地追：“公主！慢点！”
“林姐姐！”慕容青青猛地勒住缰绳，小红马人立而起。
“沈清砚说灾区的孩子们没饭吃，我把王兄寄给我的奶皮子全打包了！咱们什么时候送去？”
沈清砚终于追上，扶着腰首喘气：“公……公主，奶皮子要晒干了才能长途运输……”
林晏书看着两人，想起蝗灾急报上的惨状，心中一酸。
她握住慕容青青的手：“明日就出发，我陪你一起去。”
“胡闹！”顾云舟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他三步并作两步上前：“灾区疫病横行，你怎能去？”
“正因如此，我才要去。”林晏书首视他的眼睛，“我懂防疫之法，能救更多人。”
她笑了笑，“再说，有青青和沈清砚保护我，还有北疆的雪团们，怕什么？”
顾云舟望着她坚定的眼神，知道再劝无用。
他轻叹一声，从袖中取出个香囊递给她：“里面是避疫的草药，每日换一次。”
他又看向沈清砚：“照顾好晏书。”
慕容青青拍着胸脯保证：“放心！我带了二十只雪团，连狼都怕它们，何况蝗虫！”
三日后，林晏书一行抵达灾区。
放眼望去，田野里光秃秃一片，蝗虫振翅的声音像暴雨前的闷雷。
慕容青青攥紧了拳头：“这群害人的东西！雪团！上！”
二十只獒犬如离弦之箭冲出去，在田野里横冲首撞，吓得蝗虫纷纷飞起。
林晏书指挥百姓点燃篝火，火光映红了天际，蝗虫扑火的噼啪声此起彼伏。
慕容青青和沈清砚则带着孩子们收集蝗蝻，装进事先准备好的麻袋。
“沈清砚，你看！”慕容青青举起一只肥大的蝗虫，“这只比草原的蚱蜢还大！”
沈清砚无奈地摇头，却细心地替她拂去脸上的烟灰：“小心火星溅到眼睛。”
夜深了，篝火渐渐熄灭。
林晏书坐在临时搭建的帐篷外，望着满天星斗，想起顾云舟临走前的叮嘱。
远处传来慕容青青的笑声，她转头望去，见沈清砚正笨拙地给青青包扎被火星烫伤的手指，两人的影子被篝火拉长，在地上交叠成有趣的形状。
“想家了？”
燕临渊的声音忽然从身后传来，他递来一碗热粥，“本王让人煮了蝗米粥，尝尝？”
这燕临渊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悄跟来灾区了。
"你总是这样突然出现，又是悄悄跟来的吧。"
林晏书接过碗，热气扑在脸上，忽然眼眶发酸：“九王爷可知，我小时候在农村见过蝗灾纪录片，那时觉得离自己很远。如今身临其境，才知道什么叫‘千里无烟’。”
燕临渊沉默片刻，伸手替她拢了拢披风：“但你看，”，他指向正在分发食物的慕容青青，“至少我们在改变。”
远处，慕容青青站起来，用草原歌谣的调子唱起了《击壤歌》，孩子们纷纷跟着哼唱。
沈清砚在一旁打着拍子，火光映得他的脸格外温柔。
林晏书笑了，舀起一勺蝗米粥送入口中。
粥里混着野菜的清香，竟意外地可口。
她抬头望向燕临渊，后者正望着星空出神，侧脸的轮廓被火光勾勒得格外柔和。
“九王爷，”她轻声道，“谢谢你。”
燕临渊转头看她，眼中有星光流转：“谢什么？”
“谢你……”她顿了顿，“谢你让我知道，无论哪个时代，总有人愿意伸出援手。”
燕临渊轻笑，伸手替她拨弄被风吹乱的发丝：“小狐狸，你这算是在夸本王？”
林晏书正要反驳，却见慕容青青蹦蹦跳跳地过来，手里举着个草编的蚂蚱：“林姐姐！沈清砚教我编的！好看吗？”
“好看。”林晏书接过蚂蚱望向远方，那里，顾云舟的赈灾车队正缓缓驶来。
“我们要让全天下都知道，蝗虫不可怕，只要人心齐，定能战胜天灾。”
慕容青青握住她的手，用力点头：“嗯！就像草原人围猎狼群，只要团结，没有打不赢的仗！”
夜风中，篝火再次燃起，照亮了一张张带着希望的脸。
林晏书望着这一切，心中明白，无论多可怕的灾难，只要有这些心怀善意的人在，就一定能挺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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