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冬的胤都飘着细雪，大理寺的铜钟撞碎晨雾时，林晏书正攥着沈清砚的诉状副本，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诉状上“收受富商黄金百两”的字样刺得她眼眶生疼，案头的《大胤律例》被翻到“贪墨条”，墨迹在雪光中显得格外冰冷。
“不可能。”
慕容青青猛地拍案而起，狼首匕首“噌”地出鞘三寸，“沈清砚连我的奶皮子都不肯多拿一块，怎会收受贿赂？”
她转身时，狐裘扫落了桌上的算盘，算珠滚落满地，“一定是那群奸商栽赃！”
林晏书按住她的手腕，目光转向燕临渊——
他正倚在窗边抛接一枚铜钱，墨色大氅垂落在青砖上，像一团化不开的墨。
“九王爷可知内情？”
她的声音里带着克制的急切。
燕临渊指尖一顿，铜钱“当啷”落地：“今早大理寺的狱卒换了三班，都是新晋的生面孔。”
他冷笑，“苏明远虽倒台，新任户部尚书周明礼却是太后的人，当年曾与苏明远结为儿女亲家。”
“周明礼？”慕容青青皱眉，“就是那个总把‘君子喻于义’挂在嘴边的老学究？”
“正是这位‘君子’。”
燕临渊弯腰拾起铜钱，“昨日他的管家去了聚丰粮行分号，不到半个时辰，沈清砚就‘人赃并获’了。”
林晏书深吸一口气，将诉状叠好收入袖中：“走，去大理寺。我要见沈清砚。”
大理寺监牢内，沈清砚正倚着石墙闭目养神，月白长衫上染着斑驳的污渍，却依旧打理得整整齐齐。
听见脚步声，他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惊喜：“晏书、青青，你们怎么来了？”
慕容青青扑到牢栏前，银铃发辫扫过铁栏杆：“我们来救你！你快说说，他们怎么冤枉你的？”
沈清砚苦笑，从袖中掏出块碎银：“今早有人往我袖中塞了这个，说是‘富商感谢费’，转身就有御史冲进来搜查。”
他指了指地上的算盘，“连这算珠里都藏着‘粮仓改账’的纸条。”
林晏书握住他的手，触到他掌心的薄茧——那是常年握笔留下的痕迹。
“放心，”她轻声道，“我己让顾云舟调取了聚丰粮行的通关文书，他们与北疆的铁器交易记录里，没有你的签字。”
“可这些东西呈给皇上，太后必定说是‘栽赃’。”
沈清砚摇头，“周明礼老谋深算，早就在证据链里埋好了陷阱。”
“那就从陷阱里挖条路出来。”
燕临渊忽然开口，抛着枚崭新的铜钱走进来，“本王让人查了查，三个月前周明礼的嫡子娶亲，用的喜糖盒子正是聚丰粮行的专供款。”
慕容青青眼睛一亮：“我知道了！草原人送礼讲究‘回礼见心’，他们既然收了粮行的喜糖，必有回礼记录！”
沈清砚挑眉：“青青说得对。周府的礼单上，或许藏着关键线索。”
他看向燕临渊，“九王爷能否……”
“想让本王去偷礼单？”
燕临渊轻笑，“沈学士何时学会走‘歪门邪道’了？”
他凑近牢栏，压低声音，“不过看在小狐狸的份上，本王倒可以帮个小忙——明日是周明礼的五十八岁寿辰，本王邀你们去看热闹。”
次日，周府寿宴的热闹喧嚣与大理寺的阴冷形成鲜明对比。
林晏书身着素色襦裙，混在贺客中，袖中藏着燕临渊给的“贵宾腰牌”。
慕容青青则扮成送贺礼的丫鬟，怀里揣着雪团的狗毛——这是为了混淆嗅觉，方便潜入库房。
“周大人福寿双全，真是令人羡慕。”
林晏书向周明礼福身，目光扫过他身后的红木礼单柜。
周明礼捋着胡须含笑回礼，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却在她身上多停留了片刻：“林学士客气了。听闻沈学士近日身体不适，可是染上了风寒？”
“劳尚书挂怀，”林晏书微笑，“他倒是托我带了句话——‘算珠易改，人心难欺’。”
周明礼的笑容僵在脸上，正要开口，却见慕容青青抱着礼盒闯进来，故意撞向礼单柜。
柜门“吱呀”打开，成沓的礼单散落一地。
“哎呀！”
慕容青青惊呼，趁众人慌乱时迅速翻看，忽然指向某张黄纸，“这不是聚丰粮行送的‘和田玉摆件’吗？回礼竟是‘江南良田百顷’？周大人好大的手笔！”
全场哗然。
周明礼脸色骤变，刚要喝止，燕临渊的声音从二楼传来：“本王也很好奇，户部尚书的‘回礼’为何比贺礼贵重十倍？”
林晏书趁机抽出礼单，果然看见“聚丰粮行赠玉摆件，周府回赠良田百顷”的记录。
她转向周明礼，声音清亮：“尚书大人是否该解释一下，为何用朝廷赐的灾年免税田产，回赠奸商？”
周明礼额角青筋暴起，却仍强作镇定：“此乃周某自家田产，与赈灾无关！”
“是吗？”
顾云舟的声音忽然从门口传来，他身着太子服，身后跟着大理寺卿，“那为何这些田产的地契，昨日刚从聚丰粮行的暗格里搜出？”
周明礼踉跄半步，险些跌倒。
顾云舟望着手中的地契副本，目光灼灼：“周大人，这下你还有何话说？”
“你……你们设套！”
周明礼怒吼，却被大理寺卿命人拖了下去。
牢房外，慕容青青蹦蹦跳跳地给沈清砚拍去身上的尘土：“怎么样？本公主的‘撞柜计’妙不妙？”
“妙极了。”
沈清砚无奈地摇头，却又忍不住笑，“不过下次能不能别用雪团的毛擦礼单？现在满屋子都是狗腥味。”
“嫌弃？”慕容青青叉腰，“雪团可是立了大功！对了，你答应我的烤蝗虫什么时候兑现？”
“等灾情彻底结束，我带你去田间现捉。”
沈清砚望向窗外逐渐放晴的天空，“不过现在——”
他看向林晏书和燕临渊，“该算算总账了。”
是夜，东宫书房。
顾云舟将周明礼的供状掷在案上，目光扫过“太后授意”的字样，眉间闪过一丝冷意。
林晏书轻轻按住他的手背：“眼下最重要的是稳定民心，其他的……”
“本太子省得。
”顾云舟握住她的手，看向燕临渊，“此次多谢燕王相助，不知……”
“别谢我，”燕临渊摆手，“本王只是不想让小狐狸伤心。”
他起身，“不过有件事要提醒你们——聚丰粮行的背后，还有更大的势力。”
林晏书与顾云舟对视一眼，均从对方眼中看到忧虑。
慕容青青却打了个哈欠，靠在沈清砚肩头：“管他多大的势力，有我们在，定能查得水落石出！对吧，沈清砚？”
沈清砚看着她发间的金铃，忽然轻笑：“对。就像蝗灾总会过去，阴霾也终将散开。”
窗外，雪停了。
月光洒在紫禁城的琉璃瓦上，像撒了把碎银。
林晏书望着满天星斗，想起沈清砚在狱中说的话——“算珠易改，人心难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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