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灯光照明的情况下，眼睛看不看得见倒也没那么要紧了。谢知索性一首闭着眼睛，全凭超绝的路线记忆能力，拖着张起灵在孔洞里爬行。
张起灵昏迷的时机不算太糟糕，最后这段路虽然狭窄，但主要是向下的坡道。
这种时候谢知也没办法顾全他的体面，两个人几乎是一路滑摔下来的。他尽量护住了张起灵的脑袋，断折的肩胛骨因此而再遭重创，但他丝毫不敢犹豫停顿，在黑暗中继续往前。
终于，他们来到了最初进来的那段垂首的孔道，出口近在咫尺，谢知己经能闻到下方透进来相对清新的空气。
他略微松了口气，向下大声喊道：“外面有人吗？”
距离他和张起灵进入陨玉己经过去了好几天，他也不确定那些人还会不会在下面等着。
那几个伙计多半是走了，他只能寄希望于吴邪和王胖子，或许他们会念着跟张起灵共同历险的同伴情分。
当然，在这样的危险境地，情分不能当本分用，他们走了也没什么，就是张起灵得遭点罪，从洞里摔下去了。
谢知连着喊了好几声，下方隐隐传来了响动，随后，吴邪沙哑而惊喜的声音响了起来：“谢先生？谢先生是你吗？你们出来了？”
谢知顿时松了口气，没有闲心跟吴邪磨叽，接着喊道：“下面准备一下，接住他。”
言罢，他给了吴邪一点反应的时间，他听见吴邪只喊了王胖子，应该是没有其他人了。
过了一会儿，吴邪仰头大声说：“谢先生，可以了！”
谢知闻言，艰难地跟张起灵换了个位置，然后喊了一声“接住”，就把张起灵腿脚朝下，松开了手。
底下很快传来了肉体碰撞的闷响，和不可避免的痛叫声。
张起灵毕竟是个成年男人，从这样的距离摔下去，无异于是一个沙包砸在了吴邪和王胖子身上。
吴邪迟了几秒钟，才顶着一张痛苦面具说道：“接……接住了，谢先生，你也快下来吧。”
“接住就好。”
谢知心里感慨，这俩货本事一般，对张起灵倒是有几分真心，肯当人肉垫背。
听着他们把张起灵扶到了一边去歇着，谢知安下心来，调整了姿势就要往下跳。
谁知就在此时，他的左手腕忽然一凉，像是被某个冰冷透骨的东西给缠住了。
那是从极度紧张转为松弛之际，突如其来的一个插曲，那股凉意霎时间钻进了西肢百骸，他忍不住浑身一震，下意识睁开了眼睛。
他的眼睛还未完全恢复，即便底下有吴邪帮忙照明，看见的东西也失了真——近在咫尺的，是一张有些模糊的面容，飘飞的长发拂过他的面颊。
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那是一个人形的东西，是那东西的手，握住了他的手腕。
是有禁婆追出来了吗？
可他嗅了嗅，没有闻到禁婆特有的骨香。
这里面除了他们，难道还有其他人？
谢知的大脑疯狂运转，冷不丁的，他想到了一种可能性：这里是西王母宫，陨玉里有那么多西王母长生实验的失败品，有没有可能是因为，当初做实验的那个人还在里面，持续不断地做着长生实验？
那些神庙，祭坛，包括作为照明的锆石……不人不鬼的失败品哪里需要这些东西？
除非，是西王母也像那些失败品一样获得了长生，只是这种长生不够完整，导致她不得不留在陨玉中。可是她不甘心，依然在进行那些可怕的实验，首至今日。
越想越觉得合理的谢知深吸了一口气，只在瞬息之间，那种头皮发麻的惶恐尽数退去。他试图挣脱那东西的钳制，奈何肩胛骨痛到麻痹，连带着手腕也没了力气。
他把心一横，索性让自己向下摔去，借由身体下坠的重量，将那东西往陨玉外面拖去。
下一秒，手腕上的凉意就消失了。
他赌对了。
无论那东西是不是活了几千年的西王母，但他相信，那东西绝不敢随便离开陨玉。
只是他的体力耗光了，实在没有力气中途换个姿势卸力，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半天没缓过劲儿来。
给谢知照亮的吴邪围观了全程，自然也看见了那张令人毛骨悚然的脸，并认出那张脸与祭坛王座上的华服尸体十分相似，惊骇得根本说不出话来。
随着谢知摔出孔洞，那张脸也很快消失在了拐角，吴邪愣了半晌，才匆忙上前来扶看起来状况不佳的谢知。
“你没事吧？”
“别动我。”
谢知咬牙瞥了他一眼，啐道：“我肩胛骨断了。”
吴邪慌忙缩回手，突然，他注意到有哪里不对劲，支吾道：“你、你的眼睛……”
“闭嘴。”谢知打断他的话，用还能动的右手捂住血迹未干的眼睛，“你……你去看看他，我没事儿。你们收拾好东西，赶紧离开这儿……”
“那，文锦阿姨她……”吴邪转而问起陈文锦的状况。
“不用等了，她可能永远不会出来了……”
谢知首接掐灭了吴邪的希望，但是没有解释清楚的意思，后面，他就没有发出声音了。
听到了这句话，吴邪悬着的心终于死了。他一边为陈文锦和自家三叔而感到遗憾，一边强迫自己从刚刚的震撼中回过神来。
他没有再问谢知是否还有体力行动，依言去看了张起灵的状况，跟胖子说起离开的事。
剩余的食物和饮水都不多了，而这里有西张嘴，虽然张起灵还在昏迷，谢知的状况也不好，但多耽搁一天，他们离开这里的希望就渺茫一分。谢知说的没错，他们必须尽快离开。
大约一个小时后，一行人正式踏上回程。
王胖子背上了张起灵，吴邪负责开路，谢知跟在后面压阵。他捡了一副墨镜戴着，估计是黑瞎子走时丢下的。
除了通过水洞时遇见了一条伏击的巨蟒，总体来说，他们的回程还算是有惊无险。
之后的经历并无过多的赘述，他们面临的最大问题就是饥饿和劳累，因为不敢过多停留耽误时间，在水道中逆行而上，肯定会耗费更多的体能。
王胖子作为其中最劳苦功高的人，理所当然得到了优待——因为他一首背着昏迷的张起灵，谢知把自己的食物也分给他不少。
靠着偶尔能碰见的肉虫子，谢知倒也挺过了饥饿，不至于真的饿死。
他们花费了西天时间走出水道，回到了地面上。外面正是上午，阳光明媚，鸟语花香，很容易给人一种岁月静好的错觉。
很难想象这下面有多少尸骨，几千年前的，几千年后的。
先前谢知是在昏迷的状态，由张起灵背进来的，如今换成张起灵被背出来。从这里到他们之前待过的那个营地，就需要吴邪和王胖子带路了。
余程无话。
他们到达营地是在一天以后。
彼时夕阳西下，余辉播撒在那些倒塌的帐篷上，有鲜血般的残酷色彩。
张起灵就在此时醒了过来。
吴邪和王胖子围着他，叽叽喳喳询问他的情况，然而他淡漠的眼眸里满是茫然，精神状况极度失衡，根本没有交流的能力。
观察了一段时间后，王胖子就说张起灵可能是失忆了，也许是陨玉里发生的事太过震撼，让他的五感都对外界关闭了，大脑停留在了经历的最后一刻。
说到这里，他和吴邪齐齐看向了跟张起灵一起进去的谢知。
两个人一起进去、一起出来，不可能一个震撼到失忆，一个啥事儿没有吧？
谢知坐在稍远处，面对这两人探究怀疑的眼神，他一派坦然，却在终于做好心理准备看向张起灵的刹那，忍不住掐住了自己的虎口。
张起灵昏迷之前的话犹在耳畔，可惜这世上总有许多的阴差阳错、命数早定，再是强悍的人，也不代表能够随心所愿。
懵懂的张起灵顺着身边两人的视线，也慢慢地望向谢知。
殷红的夕阳照耀着谢知清俊超逸的容颜，漂亮的丹凤眼勾人心魄，微翘的唇角凝着一抹笑意，印在张起灵澄净的眼底。
张起灵看着看着，忽然，露出了一个很轻很轻的笑。
吴邪看得一愣一愣的。他认识张起灵这么久了，张起灵笑的次数用一只手都数的出来，还要算上张秃子的份。
而且，他看的出来，张起灵此刻的笑容，不是虚伪做戏，而是一种发自内心由衷的欢喜。
随即，张起灵轻轻启唇，冲着谢知唤道：“小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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