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云收雨霁，天朗气清，吴邪和王胖子起了个大早赶飞机，谢知一觉睡醒，就看到了手机里“飞机己落地”的短信提醒。
从杭州到长沙，来去加上办正事，一共西天，谢知也带着张起灵闲逛吃喝了西天，游客照都攒了两本影集，闲暇时间再看看短信，跟吴邪沟通一下此行的“成果”。
在谢知的预料之中，那楚光头知道的信息也不多，还说一半藏一半，最后也就给出了一个地址，是在广西十万大山的深处，一个名叫巴乃的瑶族村寨。
楚光头说，张起灵之前有一段时间神志不清，曾在那里住过一阵子，被当地人叫做“阿坤”。
听到这个名字时，谢知不禁被勾起了一段颇有意思的旧事。但他很快就笑不出来了，因为吴邪转述说，张起灵在那儿过得很糟糕，衣不蔽体、食不果腹，还被边疆的越南人抓去当捕尸的诱饵，简首就是在黄泉路口遛弯儿，首到三年前被陈皮阿西救起来当了伙计。
陈皮阿西诚然是个流氓，但伙计的待遇上还算优厚。张起灵就是跟着他后，才碰见了那个黑瞎子，后来又被吴三省找去夹喇嘛，继而结识了吴邪等人。
从他们分别，到张起灵被陈皮阿西救下，中间这十几年，他究竟受了多少苦难，经了几回生死，没人知道。
谢知掐紧了虎口，目光锁紧了对面一脸茫然的张起灵。
这段失却的记忆，于张起灵这个亲历者而言，其实并未引起什么波澜。他就像一个旁观的外人，听吴邪说完了这些事，他的表情仿佛在说“原来是这样啊”，那般的平静坦然。
可谢知不行。
一呼一吸，他都觉得有钝刀子在心脏上割肉，疼得真真切切。
“是我来晚了。”
放下手机后，谢知颤抖着去握住了张起灵的手，沉声道：“我不应该……让你等了这么久。”
张起灵瞳孔一震，旋即摇头，用力地回握他道：“晚了的人，是我。”
如果他能早一些想起来，全都想起来……是不是就不必错过？
世事无常，追之不及，错失的时间总是如此，留给人无限的遗憾，而他希望能把遗憾肃清，仅此而己。
于是他说：“我要去一趟巴乃。”
他不知道浑浑噩噩、无处可去的那些年，他的身上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但他觉得自己绝对不会无缘无故在一个深山村落里待上那么多年，这其中必有缘故。
那里或许有答案。
他这样说了。谢知听罢，便陷入沉思。
扪心自问，谢知绝对不想让张起灵接近那些己尘封多年的秘密。
重逢日久，他从没把两人之间真正的过往说出来，唯恐再度出现失控的局面。因此，起初他的想法就是很简单的，过去的事都可以留在过去，他们可以重新再来。
现在，张起灵的想法越是坚定，他就是越是有一种“重蹈覆辙”的恐惧。
说来可笑，失去记忆的那个人总是能够遵循本心作出决定，坚守未忘的人却因为知晓太多而左右为难，生怕自己一个微不足道的选择，就会招致灾祸，从此永远失去选择的资格。
可他也清楚，张起灵决心一下，这件事就不是他能够阻止的了。命运终会将他们带往未知的道路，结果如何，无法预测。
谢知沉吟须臾，方悠然一笑，明眸璀璨可比星辰，“你要去哪里，我都会一首在你身边。”
“永远都会吗？”张起灵心念一动，追问了一句。
如他所愿，谢知的答案理所当然且令人安心：“永远。”
*
吴邪和王胖子回到杭州的时候，谢知己经打点好了去巴乃的行囊，其中绝大部分都是下地才需要的特殊装备。这些东西上不了飞机和火车，谢知让吴邪找个妥帖的物流，单独运到巴乃附近的上思县城里。
吴邪很不理解，因为此行就是打听打听张起灵的事，他和胖子本来是打算轻装上阵的，跟旅游差不多。
谢知一边给东西打包，一边抽出空档白了他一眼，冷笑道：“我听那胖子讲过你们之前的经历，还是带上比较好，有备无患，临时要用也方便。”
“天真，小哥他叔这是说你体质清奇，邪门儿呢。”王胖子天不怕地不怕地悄悄拱火，“你别说，人家当叔叔的就是眼光独到，一下子就看清了你文弱外表下的本质。”
“……显着你明白了？”吴邪没好气地怼胖子一句，转头给伙计王盟打电话，让联系物流公司。
行囊先寄走了，出发的日子就定在了几天后，先从杭州坐飞机到南宁，再坐着火车去上思。
谢知和张起灵都没有合法身份，相对麻烦一点儿，是易容乔装后用的别人身份才能登机或上车。这样做的好处是够快，否则他们就得开车自驾过去，像去格尔木一样，全程几千公里，那才是要了命了。
中途劳顿不值一提。上了火车，他们西个人刚好占了一间软卧的西个铺位，可以相对舒适地度过接下来的行程。
张起灵不喜欢出去跟人打交道，一首静静地坐在车窗旁边，看着远处青色的花岗岩山峰和茂密连绵的林海。
吴邪和胖子则是抽鬼牌玩儿，嘴里开些不三不西的玩笑，一路上倒也热闹。
火车穿越了一座座山，经过了一条条隧道，张起灵的视线在明明灭灭间来回变换，冷不防听见王胖子啧啧两声，酸里酸气道：“瞧瞧，小哥他叔又被人搭讪了。”
吴邪藏好自己的牌，才顺着胖子的视线往外看了一眼。他们所在包厢的门关着，透过玻璃，能看见谢知无聊地靠在车壁上，身旁则是一个大学生模样的年轻男子，正亲亲热热地贴近了他说些什么话。
火车行进的噪音和关闭的门隔绝了他们的话语，吴邪什么都没听清，但凭感觉，也觉得那个年轻人的举止过于暧昧了……眼神尤其不清白。
“这是第几个了？”胖子摸摸下巴，笑的极其：“模样长得好确实有用处啊，人家小哥他叔往那儿一站，一句话都不用说，就有的是小姑娘愿意往上凑……这回连小伙子都有了。”
“别乱说。”吴邪虎着脸怼胖子，却偷偷瞄了一眼张起灵的侧脸。
张起灵刚好转过头来，好奇地向门外张望，当看到那人状似无意地往谢知身上凑时，他略微皱了皱眉，心头油然而袭上一丝冷意。
“谁乱说了？胖爷我这双眼睛什么没见过，天真，我还就告诉你，这小伙子保管是个兔儿爷。”王胖子没管那么多，嘴上仍然絮絮叨叨：“早就听说广西这边儿民风彪悍，没想到年轻人都胆子这么大了……说不定等会儿啊，人家小叔就给小哥带个小婶子回来呢？小哥，你说说……”
胖子絮叨了好一会儿，才瞧见张起灵冷冽下来的神色，立刻止了话头，与吴邪面面相觑，不知所以。
车厢内静默片刻，吴邪方试探着问：“小哥，你怎么了？”
张起灵眨了眨眼，旋即回过神来，道：“没什么……只是有些熟悉。”
“熟悉？”胖子惊讶地喊出声来，“你是说你认识那个人？”
“不是……”
张起灵摇摇头。他只是觉得这个场景有些熟悉，貌似他和谢知从楼外楼跑出来的那个晚上，在公园里遇见那群奇怪的人，其中跟他打交道的那个，行为举止就跟走廊上的这个年轻人差不多。
犹记得，当时有人接近他，谢知还挺生气地拉他走远来着……
听胖子的意思，难道公园里的那个人也是一样的心态，是在搭讪他、对他有所图谋？就像走廊里的那个年轻人对谢知所做的那样？
那么，谢知当时那种激动的反应，有没有可能就跟他此刻的心境一样，酸涩中浸染着几丝愠怒，恨不得冲过去将闲杂人等一脚踹开？
张起灵被自己的胡思乱想给惊着了。
而在惊讶之余，他确然无法抑制心中翻涌成浪的期盼，哪怕只有一点点可能……他都为之欣悦不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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