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弃洞穴的潮气裹着松脂味漫过来时,林野的后颈还沾着矿洞里的烟尘。
他扶着粗糙的石壁踉跄两步,肩头被林霜托住,那双手带着煎药时才有的微温,正隔着粗布衫往他胸口的伤口上按。
"疼。"林野闷哼。
林霜的手指顿了顿,药杵在陶碗里碾出更细碎的药末:"再忍忍,野葛和金疮草混着敷,能拔了箭毒。"她垂着的睫毛在眼下投出阴影,发梢沾着晨露,落在他锁骨那道刀痕旁,"刚才在矿洞,你不该硬接猴刺客那一刀。"
"不接,你就被他的袖箭钉在石壁上了。"林野望着洞顶滴落的水珠,喉结动了动。
伤口被药汁浸得发烫,像有团火在皮肉下烧,却烧不掉猴刺客临走前那句"下次再见你会后悔"的冷笑——那声音裹着烟雾钻进耳朵,比刀伤更让他心悸。
"那猴崽子的身法邪性。"江无影突然开口。
他靠在另一侧石壁上,肩头的箭伤被林霜用布带缠成粽子,血渍透过粗布洇出暗褐的花,"老子跑江湖这么些年,没见过有人能在石缝里跳得比松鼠还灵。"他扯了扯嘴角,却没笑出来,"刚才追进洞时,他明明被我砍中左臂,转个弯再看,伤口就结了痂......"
夜枭的银铃在静夜里轻响。
她不知何时站到了洞口,背对着众人,柳叶刀在月光下划出冷光:"暗影阁的'千机蛊'。"刀身擦过刀鞘的嘶啦声里,她侧过半边脸,"用活蛊催生机能,伤口愈合快三倍。
但每用一次,蛊虫就啃噬三分元气——他刚才逃得急,元气怕是快耗空了。"
林野摸向腰间的猎刀。
刀鞘上老猎户刻的"野"字磨得发亮,像块烧红的炭贴着掌心。
他想起凤护法撤离前说的"这只是开始",想起猴刺客腕间那撮染血的猴毛——暗影阁的人,似乎从一开始就盯着他,盯着他们这支勉强凑起来的队伍。
"不止是猴刺客。"
突兀的男声惊得林霜手里的陶碗险些落地。
夜枭的刀己经出鞘三寸,却在看清来者时又缓缓收回。
洞外的月光里,鹰使者裹着件灰布斗篷,肩头落着只羽毛沾血的信鸽,"暗影阁的精锐全往神庙外围集结了。"他掀开斗篷,露出腰间挂着的七支短箭——那是他们与情报网联络的暗号,"龙阁主亲自坐镇,要彻底封死青铜鼎所在的区域。"
林野的手指在刀鞘上收紧:"为什么?"
"不清楚。"鹰使者扯下信鸽腿上的竹筒,里面的纸条被血浸透了半页,"但线人说,龙阁主三天前派了批人进深山,抬着口裹黑布的棺材。"
他抬头时,瞳孔在暗夜里缩成针尖,"棺材里的东西,让守山的变异熊都退了十里。"
洞穴里的呼吸声突然重了。
赵火攥着铁钳的指节发白,火星从钳口溅出来,落在他脚边的干松枝上:"奶奶的,青铜鼎是前朝祭天的东西,难道那老匹夫想......"
"霜儿。"林野打断他,转头看向正把地图摊在松枝堆上的林霜。
她的手指抚过地图上被炭笔圈红的区域,指甲盖大小的"神庙"二字旁,一条细如发丝的线从西侧悬崖蜿蜒而上:"主入口有象将军的人堵着,变异藤也在那边疯长。"
她抬头时,眼尾还沾着矿洞时没擦净的血渍,"但西侧悬崖有处野猴踩出来的窄道,能绕到神庙后墙。"
"那道悬崖我去过。"赵火蹲下来,铁钳尖点在地图边缘,"去年冬天追野猪,爬到一半雪化了,石头往下滚得跟雨似的。"他粗重的呼吸喷在地图上,"摔下去的话......连骨头渣子都捡不全。"
林野盯着地图上那条细缝般的小径。
洞外的风灌进来,吹得松枝噼啪作响,火星子窜起来,在他眼底映出跳动的光。
他想起矿洞里猴刺客的喘息,想起山脚下象将军的喊杀声,想起林霜给他敷药时,手指抖得连药末都撒了半碗——他们退无可退了。
"就走悬崖。"他的声音像块淬了火的铁,"今晚子时出发。"
夜枭的银铃突然又响了。
她不知何时走到地图前,脚尖轻轻碰了碰悬崖的标记。
月光从她身后的洞口漏进来,在她脸上割出明暗两半,却掩不住眼底那簇极淡的光:"我......"
"先歇着。"林野打断她,伸手按住她欲言又止的手腕。
那手腕细得像根竹枝,却硬得像块铁,"养足精神。"
夜枭没说话。
她低头盯着自己手背的牙印——那是矿洞里为救林霜,被变异鼠咬的。
血己经止住了,却在皮肤上烙下个月牙形的疤。
她望着林野转身检查弓箭的背影,手指轻轻抚过腰间的柳叶刀,刀鞘上的暗纹硌得指尖发疼。
洞外的风突然大了。
松枝烧尽的噼啪声里,传来变异藤特有的沙沙声,像无数根细针在挠着洞壁。
林野抬头时,看见夜枭站在月光里,刀穗子被风吹得扬起来,像团不肯落下的黑雾。
她的嘴唇动了动,声音轻得像片雪:"我擅长......"
"什么?"林野没听清。
夜枭低头擦刀,银铃在腕间碎成一片:"没什么。"
洞外,变异藤的沙沙声更近了。
变异藤的沙沙声刮过洞壁时,夜枭的银铃突然又响了。
这次不是碎玉般的轻颤,而是带着几分刻意的清响——她转身面向众人,柳叶刀己入鞘,刀穗上沾着半片枯黄的蕨叶。
"我擅长潜行。"她声音比洞外的风还轻,却像根细针戳破了满洞的沉默,"可以先摸清西侧悬崖的埋伏。"
林野的手指正着猎刀的豁口。
那是前日与变异狼搏斗时留下的,此刻却突然硌得掌心生疼。
他抬眼时,正撞进夜枭眼底那簇极淡的光——像雪地里将熄未熄的炭火。
她手背的月牙疤泛着淡青,是矿洞里为救林霜被变异鼠咬的,此刻随着她垂落的手腕轻轻颤动。
"你元气未复。"林野喉结动了动。
他想起夜枭方才说猴刺客用千机蛊耗空元气的模样,想起她方才按在腰间刀鞘上的手,指节发白得像冻硬的竹枝,"悬崖湿滑,万一......"
"我比你们更清楚怎么藏住呼吸。"夜枭打断他,指尖快速划过耳后——那是刺客特有的暗号,"暗影阁的人认不出我现在的脸。"她顿了顿,目光扫过林霜还未收走的药碗,"再说......"尾音消散在风里,像片被吹走的药末。
林野的拇指在刀鞘上碾出个深痕。
洞外的变异藤声更近了,沙沙声里混着枯枝断裂的脆响——他们没有时间再等。
他松开手,声音沉得像压在石下的水:"丑时三刻前回来。"他从怀里摸出个小布包,是林霜今早塞的止血散,"带着。"
夜枭没接。
她盯着林野掌心的布包看了两息,突然伸手扯下他腰间的火折子。
金属碰撞声里,她转身走向洞口,银铃碎在风里:"留着给你们烧火把。"
洞穴里的呼吸声突然重了。
林霜捏着药杵的手悬在半空,药末簌簌落进陶碗,堆成座小山;赵火把铁钳往地上一磕,火星子溅到松枝堆里,噼啪作响;江无影摸出腰间的酒囊,却没往嘴里送,只是盯着洞口的阴影转圈。
林野靠在石壁上,目光黏在洞口那片逐渐淡去的黑影上。
他想起第一次见夜枭时,她像团黑雾似的从房梁上坠下,刀尖抵着他咽喉,却在闻到他身上的松香时顿了顿——那时她腕间的银铃还没这么哑,像串未被雨水浸过的冰珠。
洞外的更漏敲过两下时,夜枭回来了。
她的衣摆沾着暗绿的草屑,刀穗上挂着泥点,连发间都插着根带刺的野藤。
林野刚要开口,却见她对着众人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指尖在颈侧划了道弧线,是刺客特有的"有埋伏"暗号。
"西侧悬崖有两队巡兵,每队七人。"她摘下一片粘在袖口的蕨叶,指甲盖大小的叶片上还凝着夜露,"但都是普通士兵,没见着练家子。"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地图上的神庙标记,"奇怪的是......"
"怎么?"林霜放下药碗,指节在地图上叩出轻响。
夜枭从靴筒里摸出半截布片。
暗红的料子上绣着金线云纹,边角被撕得毛糙,还沾着褐色的血渍:"我绕到神庙后墙时,在排水渠里捡到的。"
她把布片摊在松枝堆上,火光照出云纹里藏着的极小的"玄"字,"暗影阁的人穿玄色劲装,但这料子比他们的厚三倍,像是......"
"像是大楚皇室的暗卫服。"江无影突然凑近。
他酒囊里的酒泼在布片上,晕开一片湿痕,"十年前我在金陵城见过,皇上的暗卫腰牌就嵌在云纹里。"他抬头时,眼底的玩世不恭褪得干干净净,"难道......"
"轰——"
地动山摇的轰鸣突然炸响。
林野被震得踉跄两步,后背重重撞在石壁上。
松枝堆的火被气浪掀得乱飞,火星子落在夜枭的布片上,瞬间烧出个焦黑的洞。
"神庙方向!"林霜扶住桌角站起身,她发间的银簪在震动中叮当作响,"是地脉崩裂?
还是......"
"是青铜鼎。"夜枭突然攥紧那截烧剩的布片。
她的声音比震动更冷,"我在排水渠里闻到了血锈味,像......像鼎身被撬动时震落的铜锈。"
洞穴外的变异藤沙沙声突然停了。
林野摸向腰间的猎刀,刀柄上的"野"字烫得他掌心发疼。
他想起鹰使者说的黑布棺材,想起猴刺客临走前的冷笑,想起夜枭捡到的皇室暗卫服——这潭水远比他们想的深。
"收拾东西。"他的声音混着震动的余波,像块被敲裂的青铜,"子时出发。"
赵火把铁钳往背后一插,火折子在掌心擦出亮:"奶奶的,管他什么牛鬼蛇神,老子的锤子还没锈!"
江无影把酒囊甩进背包,短刀在指间转了个花:"正好,老子也想会会这传说中的暗卫。"
林霜开始收药碗,却被林野按住手腕。
他指腹蹭过她手背上的药渍,轻声道:"跟紧我。"
夜枭己经站在洞口。
她望着洞外逐渐浓郁的夜色,银铃在腕间轻响,像在应和远处未消的轰鸣。
风掀起她的衣摆,露出靴筒里插着的第二把柳叶刀——那是她从前任雇主尸体上拔下来的,刀鞘上还留着半枚未擦净的血指纹。
当林野带着队伍走出洞穴时,月亮己经爬到了山尖。
夜色裹着松涛漫过来,远处神庙的方向还浮着层淡红的雾,像被血浸过的云。
西侧悬崖的轮廓在雾里若隐若现,像道被巨斧劈开的裂痕,黑黢黢的深不见底。
林野抬头望了眼悬崖。
风卷着细沙打在他脸上,他眯起眼,看见崖壁上有几点幽绿的光——是夜枭说的巡兵灯笼?
还是......
"走。"他握紧猎刀,率先踏进了夜色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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