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最暗的时刻,林野的后颈突然泛起凉意。
他贴着瞭望塔木栏的掌心渗出薄汗,这是他在山里蹲守熊瞎子二十年养成的首觉——危险,近了。
东南方草浪的震颤比昨夜更剧烈。
第一缕晨光刚爬上地平线,林野就看见草甸尽头翻涌起黑潮。
那些东倒西歪的身影裹着腐臭的风扑来,脖颈间幽蓝骨钉闪着冷光,原本浑浊的眼珠此刻全成了血红色,嘴角淌着白沫,像被抽走了最后一丝理智的行尸。
"放箭示警!"林野的声音像淬了冰的弓弦,震得瞭望塔下的守兵一个激灵。
三枝火箭"咻"地窜上天空,在灰青色天幕炸开三朵橙红烟花。
演武场霎时炸响喊杀声。
赵火光着膀子冲在最前,腰间铁砧撞得叮当响:"龟孙子们!
老子的三棱钉等你们三天了!"他抄起挂在树杈上的粗绳猛拽,草甸边缘的陷马坑突然塌陷——五十口埋在地下的火油缸被拉断引信,混合着松脂的火焰"轰"地窜起两丈高,将冲在最前的二十个失控士兵吞没。
火舌舔过那些疯狂的躯体,可他们竟连半声痛呼都没有,踩着同伴的焦尸继续往前冲。
林野的瞳孔缩成针尖——这和昨夜试探时的反应完全不同,兽王肯定给他们下了更狠的咒。
他摸向腰间长弓,弓背"生"字刻痕硌得掌心发疼,那是林霜用采药刀一笔笔刻的,说要替他把命钉在这乱世里。
"鹰骑士!"林野扯开嗓子吼,声音混着风声撞向天际。
三团黑影从云层里扑下来,飞鹰的尖啸撕裂空气。
骑在鹰背的汉子反扣长矛,在离地面五丈高的地方松了手——精铁矛尖带着破风音扎进失控士兵的肩胛骨,竟只让他们踉跄两步,便又挥着生锈的砍刀扑向陷马坑后的木栅栏。
"这不对劲!"林野咬着后槽牙。
他看见最前面那个士兵的脖颈骨钉突然暴起,幽蓝光芒顺着血管爬上脸颊,原本腐烂的皮肤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结痂,矛尖扎出的血洞正以诡异的方式愈合。
"首领!"林霜的声音从后方传来。
她提着药箱跑上瞭望塔,发辫被风扯得散乱,却仍稳稳托着个青铜镜。"你看!"她将镜子对准战场,镜面映出几个失控士兵的侧脸——那些蔓延至眼眶的黑纹,和三日前他们在兽王巢穴找到的骨甲碎片上的纹路,竟是一模一样。
林野的手指猛地攥紧。
他想起昨夜在密室里,江无影摸黑递来的情报:"兽王的祭坛底下埋着半块玉珏,老乞丐说那是前朝镇邪的东西。"原来不是镇邪,是养邪。
这些失控士兵根本不是普通行尸,是被玉珏怨气养着的活死兵!
"赵火!
换震纹箭!"林野抓起脚边箭筒甩下去。
赵火接住时箭杆撞在铁砧上,发出清越的嗡鸣。
他抹了把脸上的黑灰,冲铁匠铺方向吼:"猴儿!
把箭垛子上的震纹箭全搬来!"几个浑身是铁屑的工匠扛着箭箱冲出来,箭头刻着的九道震纹在晨光里泛着冷光。
第一支震纹箭破空而出。
林野拉弓的手稳得像块岩石,箭头精准扎进带头士兵的咽喉。
那士兵的脖颈突然爆出细碎的骨碴,震纹顺着箭杆炸开,竟把他半张脸震成了血雾。
剩下的士兵终于有了停顿,他们空洞的瞳孔里闪过一丝慌乱——这是林野第一次在这些活死兵眼里看见情绪。
"有门!"赵火抡起大锤砸在铁砧上,火星溅得老高。"震纹破了他们的邪咒!
接着来!"
演武场的弓箭手们立刻换箭。
一支支震纹箭如暴雨倾盆,活死兵的阵型终于出现裂痕。
林野望着被撕开的缺口,喉咙里泛起腥甜——他能感觉到,体内的生命力正随着指挥的专注度流失。
万物复苏的能力虽未动用,但作为领导者,他必须用最清醒的头脑维持全局,这比复活十头鹿消耗的精力都多。
"首领!"虎教头从栅栏处跑来,铠甲上沾着黑血。"第二道防线撑不住了!
他们..."他话没说完,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尖啸。
林野转头望去,只见草甸西侧的灌木丛里闪过一道灰影——是江无影的灰兔。
那兔子正用后腿猛蹬地面,在草叶上踩出一串暗号。
林野的嘴角终于扬起一丝弧度。
他摸出腰间骨哨含进嘴里,短促吹了三声。
草甸尽头的活死兵突然集体顿住,他们血红色的眼珠转向西侧,像被什么东西勾走了魂。
"江无影..."林野望着越来越近的灰影,低声念出这个名字。
他知道,那个总爱叼着草叶说"活着比什么都强"的情报贩子,此刻正带着他的影子小队,在活死兵的背后,撒下一张更狠的网。
灌木丛里的枯叶被踩得沙沙响,江无影背贴着老槐树,短刀在指尖转了个花。
他望着前方被自己用飞镖扎中腿弯的活死兵——那家伙明明该踉跄着栽倒,却歪歪扭扭撞向同伴,生锈的砍刀首接劈进了旁边人的肩胛骨。
两个活死兵像被抽了线的木偶,在草甸上滚作一团,竟忘了继续冲锋。
"有意思。"江无影扯下嘴角叼着的狗尾巴草,冲身后打了个手势。
七个影子队员立刻从不同方向甩出带倒刺的绳索,将五六个活死兵的脚踝捆成乱麻。
那些被缠住的活死兵没有像往常那样疯狂挣扎,反而对着绳索龇牙咧嘴,挥刀时刀刃擦着自己的手腕划过,在腐烂的皮肤上割出更深的伤口。
"头儿!"左边灌木里探出个小脑袋,是跟着江无影混了三年的小豆子,"他们好像分不清敌我!
刚才有个家伙拿砍刀劈自己的膝盖!"
江无影眯起眼。
他摸出腰间的青铜哨子含住,短促吹了三声。
原本分散骚扰的队员们立刻变了战术:有人用火把撩拨活死兵的衣角,有人用竹箭射他们的膝盖——不是要杀,是要逗得这些行尸互相攻击。
果然,被火燎到的活死兵转身就扑向举火把的队员,却被旁边的同伴一砍刀砍中后颈;被射伤膝盖的则挥刀乱劈,刀刃首接捅进了左边活死兵的腹腔。
"这哪是活死兵,分明是被线扯乱了的提线木偶。"江无影从怀里摸出信鸽,在它腿上绑了张纸条。
信鸽扑棱棱飞向天空时,他望着远处瞭望塔上的林野,低笑一声,"老林,你要的破绽,老子给你找着了。"
林野接住信鸽时,指腹被鸽爪划了道血痕。
他展开纸条,江无影潦草的字迹刺得他瞳孔微缩:"活死兵控力溃散,似有外力干扰,速来。"
"霜儿。"林野转身抓住林霜的手腕,药箱上的铜锁硌得他掌心生疼,"守好瞭望塔,若有变故..."
"我知道。"林霜反手握住他的手腕,指尖冰凉却有力,"你带着赵火的震纹箭,还有..."她从药箱夹层摸出个瓷瓶塞给他,"这是掺了曼陀罗的麻药,涂在剑上。"
林野点头,转身时瞥见缩在角落的鸡术士。
那老头正蹲在地上画符,黄纸被风卷起两张,飘向战场。
他走过去踢了踢对方的鞋尖:"老鸡,不是说你的术法能乱魂?
现在该你显显本事了。"
鸡术士抬头,浑浊的眼珠突然泛起幽蓝。
他扯着公鸭嗓念起咒语,枯枝在他掌心燃起暗青色火焰,然后"啪"地拍在地上。
十步外的活死兵突然集体顿住,脖颈骨钉的幽光忽明忽暗,像被风吹乱的烛火。
"走!"林野拽着鸡术士冲进战场,震纹箭在箭筒里撞出清脆的响声。
他猫着腰贴近混战的活死兵群,腐臭的气味熏得他几乎作呕,却反而让神经绷得更紧——他要找的,是那道能撕开所有迷雾的裂痕。
终于,他盯上了最前排那个高壮的活死兵。
那家伙的脖颈骨钉比同伴粗了一圈,黑纹顺着锁骨爬进领口,在灰扑扑的衣襟上晕开一片暗斑。
林野屏住呼吸,借着鸡术士术法制造的混乱绕到其背后。
当活死兵挥刀劈向同伴的刹那,他猛地扣住其肩膀,剑尖抵住对方心口。
"果然!"林野的呼吸几乎停滞。
在活死兵衣襟被刀刃划破的瞬间,一道暗红符文从血肉里浮现——那是个扭曲的"煞"字,纹路与兽王巢穴骨甲上的刻痕完全吻合!
鸡术士的咒语突然拔高,活死兵的骨钉"咔"地裂开道缝。
林野抓住这一瞬,手腕一翻,震纹剑带着破空声刺进符文中心。
活死兵的身体剧烈抽搐,喉间发出非人的尖啸,黑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骨钉"当啷"坠地,在草叶上滚出半尺远。
战场突然静了一瞬。
所有活死兵的血瞳同时转向林野,喉间发出低沉的嘶吼。
远处山梁传来一声炸雷般的咆哮,震得草甸上的露珠簌簌坠落。
林野握着染血的剑柄,望着逐渐逼近的活死兵群,后颈的凉意比黎明前更甚——他知道,兽王终于注意到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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