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雾裹着潮气漫过废弃的徐家老宅门楣时，林夏的后颈先泛起了刺痛。
她仰头望着褪色的"积善堂"匾额，木漆剥落处露出暗红底漆，像凝固的血。
前世记忆里父亲曾说，徐家祖上靠倒卖墓中玉器发家，门匾刷的是掺了朱砂的漆——镇得住阴邪，也藏得住腌臜。
"小心门槛。"老赵的声音从前面传来。
他举着防风灯，灯影在斑驳的粉墙上摇晃，照出满地碎瓷片和半截生锈的铜锁。
林夏刚抬步，阿强突然闷哼一声，肩头的阿杰踉跄了下。"没事。"阿杰按住肋下渗血的纱布，额角汗湿的碎发黏在脸上，"刚才爬石梯时蹭到墙了。"
"把灯往左边打。"林夏突然出声。
她盯着脚下一块颜色发暗的青砖，心跳快得像是要撞破胸腔——那是前世某个暴雨夜，她跟着父亲在祠堂练辨位时，父亲用朱砂点过的"死门"标记。
皮肤下的陶片开始发烫，与青砖下传来的阴寒形成对冲，"那块砖别踩，下面是空的。"
小虎原本要抬脚的动作顿在半空，手电筒光束往下一压。
果不其然，青砖边缘露出细不可察的裂缝，像是被什么重物长期压过。"你怎么知道？"他转头看林夏，喉结动了动，"刚才我差点..."
"跟着我走。"林夏攥紧陶片，指节发白。
前世画面在眼前闪回：八岁那年，她蹲在祠堂地砖上数云纹，父亲握着她的手，在第三块砖上轻轻一叩，"夏夏，记住，守墓人的血能尝出砖下的土味——新土发腥，老土带松脂香。"此刻她蹲下身，指尖触到砖缝里的土，鼻尖果然漫开股陈年老松的苦香，"这下面埋过坛子，坛子压松了地基，所以砖才会下陷。"
"坛子？"小芳缩在老李身后，声音发颤，"埋...埋的什么？"
"可能是徐家用来镇宅的厌胜物。"老赵突然插话。
他的防风灯移向墙角，照出半尊缺了头的石兽，脖颈处缠着褪色的红绳，"我爷爷说过，徐家老太太信邪，家里每个院子都埋着坛子里的'镇物'。"他顿了顿，袖扣的蛇首在灯影里闪过冷光，"不过现在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
林夏站起身，陶片的温度己经烫得掌心发红。
她能感觉到，某种熟悉的牵引力正从宅院里层传来，像一根细若游丝的线，拴着她的心脏往更深处拽。"跟紧。"她扯了扯背包带，里面装着老李刚收起来的地图，"每隔三步停一下，等我确认。"
一行人沿着林夏标出的路线往前挪。
穿堂风突然大了些，吹得房梁上的蛛网簌簌往下落。
阿强的登山靴踢到个什么东西，"当啷"一声——是半截玉镯，碎成三瓣，断口处还沾着暗褐色污渍。"晦气。"他皱着眉用鞋尖拨到墙角，余光瞥见林夏突然顿住，"怎么了？"
"前面有机关。"林夏盯着正前方的照壁。
青石雕的"福"字被凿去了右半部分，露出后面的青砖。
她摸出陶片比对，边缘的云纹竟与砖缝里刻的纹路严丝合缝，"把陶片给我。"她转头对老赵说，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急切。
老赵递陶片的手顿了顿。
林夏这才注意到，他指节泛着不自然的青白，像是长期浸在冷水里。"当年我爷爷说，林老爷是在照壁后面藏的玉佩。"他松开手时，陶片与林夏掌心的汗黏在一起，"陶片是钥匙。"
林夏将陶片按进砖缝。"咔"的一声轻响，照壁突然往一侧平移半寸，露出后面的暗门。
霉味混着尘土味扑面而来，阿杰捂着口鼻咳嗽，小虎己经摸出战术刀握在手里。"里面有东西。"林夏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每一下都撞得耳膜发疼——那牵引力变成了灼热的刺痛，从心脏首窜到指尖，"是玉佩。"
暗门后的密室比想象中小。
靠墙摆着三排檀木架，上面的瓷器、铜炉落满灰，最里侧的玻璃展柜却擦得锃亮。
林夏的手电筒光束扫过展柜标签，褪色的毛笔字让她呼吸一滞："守墓人林氏世代信物·云纹玉珏"。
"找到了！"小芳踮脚扒着门框，声音里带了哭腔，"真的找到了！"
展柜没有锁。
林夏伸手的瞬间，指尖刚触到玉佩，前世记忆如潮水般涌来：父亲浑身是血，将她塞进祠堂暗格，"夏夏，记住，玉珏在照壁后面第三块砖...等你长大，用血唤醒它..."她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鲜血滴在玉珏上，原本灰扑扑的玉突然泛起幽蓝光泽，云纹里流转着细碎的光，像银河落进了石头里。
"林夏！"阿强的吼声惊得众人一颤。
外面突然传来瓦片碎裂的声响，紧接着是重物砸在青石板上的闷响。
小虎冲出门去，又立刻退回来，脸色发白："有人！
至少五个，带着手电筒，正往这边跑！"
林夏攥紧玉珏，体温透过玉身渗进来，烫得她几乎握不住。"阿强、小虎，守住门口！"她快速把玉珏塞进贴身口袋，转身拽过老李的地图，"老赵，你说玉珏能镇囚笼乱流，具体怎么用？"
老赵的目光黏在她口袋上，喉结动了动。
外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混着模糊的叫骂："抓住那女的！
别让她跑了！"阿杰扯掉身上的纱布，抄起墙角的断剑："我帮你们！"
"不用。"林夏按住他的手腕，指尖触到他皮肤下跳动的血管，"你伤口还在渗血。"她转向小芳，"你跟老李躲到照壁后面，别出声。"又看向老赵，"现在！
告诉我怎么用玉珏！"
老赵终于收回目光。
他从怀里摸出半张泛黄的纸，上面画着玉珏的纹路，"用你的血滴在云纹中心，同时念守墓人祖训...但..."
"但什么？"林夏感觉后颈的刺痛又涌了上来，那是每次轮回前的预警。
"但玉珏里的记忆会反噬。"老赵的声音突然低下去，"你父亲当年就是..."
"砰！"
大门被撞开的巨响打断了他的话。
林夏看见阿强的影子晃了晃，被什么人推得撞在墙上。
小虎的战术刀划破空气，传来短促的痛呼。
她摸出玉珏，鲜血再次滴在云纹上，幽蓝的光瞬间笼罩了整间密室——
门外的骚动声突然变得很远。
林夏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像擂鼓般震耳欲聋。
她盯着老赵，他袖扣的蛇首在蓝光里泛着冷光，突然想起前世父亲临终前说的另一句话："夏夏，别信送水的杂工..."
"守住门口！"她对着阿强大喊，声音却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玉珏的光越来越亮，照见老赵眼底闪过一丝慌乱——那是她从未见过的表情。
门外的撞击声更急了。
阿强的吼骂混着重物倒地的闷响，在密室里激起回音。
林夏握紧玉珏，鲜血顺着指缝往下淌，滴在青石板上，绽开一朵朵小红花。
她突然明白，父亲说的"光在自己手里"，从来不是指玉珏，而是...
"林夏！他们有枪！"小虎的尖叫刺破空气。
玉珏在她掌心烧得发烫。
林夏望着老赵突然变白的脸，将玉珏按在胸口。
门外的脚步声己经到了廊下，手电筒的光透过窗户照进来，在墙上投下晃动的影子。
她听见自己说："老赵，现在教我念祖训。"
但老赵的目光，己经越过她，落在她身后的展柜上——那里，原本放玉珏的位置，不知何时多了道血手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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