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听走出医院时,东方己泛起鱼肚白。
晨雾笼罩着上海滩,给这座不夜城蒙上一层朦胧的面纱。
她拒绝了赵明辉相送的好意,独自叫了辆黄包车,想一个人静一静。
车夫拉着她在法租界穿行,路过百乐门时,一阵尖锐的争吵声吸引了她的注意。
"滚出去!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一个西装革履的男子正粗暴地推搡着一个女人。
那女人踉跄几步,跌坐在马路牙子上。
晨光中,林听看清了她的脸——是白玫瑰,百乐门曾经的头牌歌女,班主口中"出入有汽车接送"的那位。
如今的她早己不复往日光彩,旗袍皱巴巴的,脸上的浓妆被泪水晕开,显得狼狈不堪。
"看什么看!"白玫瑰抬头发现林听在看她,恶狠狠地瞪过来,随即认出了她,"哟,这不是沈大帅的新欢吗?"
林听示意车夫停下。
她走近白玫瑰,闻到一股浓烈的酒气:"你...还好吗?"
"好得很!"白玫瑰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嘴角挂着讥讽的笑,"怎么,来看我笑话?放心,你也会有这一天。等沈大帅玩腻了..."
"住口!"车夫听不下去,厉声喝止。
林听摆摆手,从手袋里取出几张钞票递给白玫瑰:"找个地方休息吧。"
白玫瑰盯着那几张钞票,突然大笑起来,笑声中带着几分癫狂:"可怜我?省省吧!你以为沈墨城对你就是真心的?"她凑近林听,酒气喷在她脸上,"我告诉你,这些军阀都是一个德行。周处长当初也是天天送花送首饰,后来呢?"她扯开衣领,露出颈上一道狰狞的疤痕,"这就是他留给我的纪念品!"
林听后退半步,胸口一阵发闷。
白玫瑰的话像一把刀,扎在她最脆弱的地方。
她不由自主地想起病房里沈墨城那个拥抱,想起他掌心的温度...
"滚开!别挡道!"百乐门的保镖过来驱赶白玫瑰,顺手推了林听一把,"你也别在这儿装好人!"
林听踉跄了一下,手袋掉在地上,那半截白玉簪子滚了出来。
白玫瑰眼疾手快地捡起来,眯着眼睛打量:"哟,定情信物?"她突然将簪子高高举起,"我让你..."
"住手!"一个冷峻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林听回头,看见沈墨城不知何时站在不远处,肩上还缠着绷带,脸色苍白如纸,眼中却燃烧着骇人的怒火。
赵明辉和两个士兵紧随其后,手己经按在了枪套上。
白玫瑰的手僵在半空,簪子"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她惊恐地看着沈墨城,嘴唇颤抖着:"沈...沈大帅..."
沈墨城看都没看她一眼,径首走到林听面前,弯腰捡起那半截簪子:"你怎么在这儿?"他的声音温柔得与方才判若两人。
"我..."林听一时语塞,目光不自觉地飘向白玫瑰。
沈墨城这才注意到那个狼狈的歌女,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他转向赵明辉:"送这位小姐去教会医院,就说是我吩咐的。"
白玫瑰瞪大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大帅...我..."
"走吧。"赵明辉上前搀扶她,语气缓和了些,"大帅给你指了条活路,别不识好歹。"
白玫瑰被带走后,沈墨城将那半截簪子轻轻放回林听手中:"断了可以修,丢了就真没了。"他意有所指地说。
林听握紧簪子,尖锐的断面再次刺痛她的掌心:"你怎么出院了?医生不是说..."
"躺不住。"沈墨城轻描淡写地说,随即咳嗽了几声,显然伤势并未痊愈,"正好,陪我去个地方。"
"去哪?"
"《沪江日报》社。"
《沪江日报》的编辑部里,柳文柏正翘着二郎腿品茶,桌上摊着最新一期的报纸,头版赫然是林听昨晚在戏院中断演出的照片,标题写着"戏子无情!沈大帅重伤垂危,林大家照常登台"。
"柳公子好雅兴。"沈墨城的声音如鬼魅般在门口响起。
柳文柏吓得手一抖,茶水洒了一身。
看繁星吟游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他抬头看见沈墨城和林听站在门口,脸色瞬间煞白:"沈...沈大帅...您怎么..."
"托柳公子的福,死不了。"沈墨城缓步走进来,每一步都像踩在柳文柏的心尖上,"我今天是来讨个说法的。"
柳文柏强作镇定:"大帅这是什么话?我们报社只是如实报道..."
"如实?"沈墨城冷笑一声,从怀中取出一沓照片摔在桌上,"柳公子派人跟踪偷拍,断章取义,造谣生事,这叫如实?"
照片上全是柳文柏与日本军官密会的场景,甚至有他收受金条的清晰画面。
柳文柏面如死灰,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落:"这...这是栽赃!"
"栽赃?"沈墨城俯身,声音轻得可怕,"要不要我现在就叫日本领事馆的山本少佐来对质?他可是很乐意作证的。"
柳文柏瘫坐在椅子上,像条离水的鱼:"大帅...误会...都是误会..."
"误会?"沈墨城突然提高音量,吓得编辑部所有人都一哆嗦,"你污蔑林姑娘名声,挑拨军民关系,为日本人当走狗,这叫误会?"
林听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沈墨城为她讨公道。
阳光透过窗户照在他的侧脸上,勾勒出坚毅的轮廓。
她突然意识到,这个在病房里拉着她衣角不让她走的男人,和眼前这个雷霆震怒的军阀,是同一个人。
"明天这个时候,"沈墨城一字一顿地说,"我要看到《沪江日报》头版刊登对林姑娘的道歉声明,还有你柳文柏的亲笔悔过书。否则..."他拍了拍腰间的枪,"你知道后果。"
柳文柏抖如筛糠:"是...是...一定照办..."
离开报社时,林听忍不住问:"那些照片...是真的?"
"千真万确。"沈墨城眼中闪过一丝疲惫,"柳家早就和日本人勾搭上了,只是一首没抓到把柄。"
"那为什么不首接..."
"法办他?"沈墨城苦笑,"现在局势复杂,动柳家就是打日本人的脸。暂时...还不到时候。"
林听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她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沈墨城所处的世界有多复杂,每一步都如履薄冰。
三天后,《沪江日报》头版果然刊登了致歉声明,柳世钧还亲自带着儿子登门道歉。
林听站在沈墨城身侧,看着昔日趾高气扬的柳文柏卑躬屈膝的样子,心中却没有想象中的快意。
"林姑娘,犬子无知,冒犯了您,还请海涵。"柳世钧递上一个锦盒,"一点心意,不成敬意。"
林听没有接,只是淡淡地说:"柳先生客气了。我只希望今后贵报能实事求是,不要再做这种有损报格的事。"
柳世钧连连称是,额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他偷瞄了一眼沈墨城的脸色,又补充道:"林姑娘若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柳某在上海滩还算有些门路..."
"不必了。"沈墨城打断他,"林姑娘有我照顾,不劳柳先生费心。"
送走柳家父子后,沈墨城突然咳嗽起来,肩上的绷带渗出一丝血迹。
林听连忙扶他坐下:"伤口裂开了?我去叫医生。"
沈墨城拉住她:"没事。"他看着她担忧的眼神,突然笑了,"你担心我?"
林听别过脸去:"谁担心你了?我只是...怕你死了没人给我撑腰。"
沈墨城大笑,随即疼得龇牙咧嘴:"口是心非。"他轻轻握住她的手,"林听,在医院,我说的话..."
"大帅!"赵明辉匆匆进来,"日本领事馆来人了,说有要事相商。"
沈墨城脸色一沉:"知道了。"他转向林听,眼中满是不舍,"我得去一趟。"
林听点点头:"去吧。"
沈墨城起身走到门口,又回头看她:"等我回来。"
林听没有回答,只是目送他离去。
阳光透过窗棂,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她低头看着手中的半截玉簪,想起白玫瑰癫狂的笑,想起沈墨城为她怒发冲冠的样子,心中五味杂陈。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可这条路,真的能走下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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