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报》头版刊登林听演出《南明遗恨》的照片时，沈墨城正坐在早餐桌前，将报纸翻来覆去看了三遍。
"拍得不错。"他点评道，手指轻抚照片上林听的侧影，"就是把你裁掉了半边。"
林听啜了一口豆浆，从碗沿上方瞥他："沈大帅还计较这个？"
"当然。"沈墨城把报纸折好，珍重地收进抽屉，"这可是你第一次主动牵我手。"
阳光透过纱帘，在餐桌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林听耳尖微红，低头去夹小笼包，却被沈墨城抢先夹了一个放到她碟中。
汤汁溅出来，在雪白的瓷盘上晕开一朵小花。
自那日义演后，上海滩掀起一阵"林听热"。
《南明遗恨》的戏本被翻印成册，各大书局抢售一空，仙乐门场场爆满，连走廊都站满了慕名而来的观众，
甚至有女学生效仿她的发型，称其为"林大家髻"。
"今天有什么安排？"沈墨城问，顺手擦去她嘴角的汤汁。
林听由着他动作："下午教小雀儿《游园》，晚上排新戏。"
"推了。"沈墨城放下餐巾，"我带你去看电影。"
"什么？"
"卓别林的《摩登时代》，新到的大光明影院。"沈墨城眼中闪着狡黠的光，"我包了场。"
林听瞪大眼睛："你疯了？包场多贵..."
"比给你买翡翠便宜。"沈墨城笑着躲过她扔来的餐巾，"就这么定了。"
大光明影院门口，林听站在海报前踌躇："我从没看过电影..."
沈墨城自然地牵起她的手："总要有个第一次。"
放映厅里空无一人，只有他们俩坐在正中央。
灯光暗下时，林听不自觉地抓紧了沈墨城的手臂。
当银幕上突然出现会动的画面，她惊得差点跳起来，惹得沈墨城低笑不己。
"嘘！"她掐他胳膊，眼睛却盯着银幕一眨不眨。
卓别林的滑稽表演很快让她放松下来。
看到工厂流水线那段，林听笑得前仰后合，发间的白玉簪子都松了。
沈墨城伸手替她扶正，顺势将人往怀里带了带。
林听没有抗拒，反而在他肩头找了个舒服的位置靠着。
散场时己是黄昏。
霞飞路上华灯初上，沈墨城突然拉着她拐进一家西餐厅。
"又花钱。"林听看着菜单上的价格首皱眉。
沈墨城给她铺好餐巾："尝尝这个红酒烩牛肉，听说很..."
"你常来？"林听眯起眼。
"周世安推荐的。"沈墨城连忙澄清，"就...就上次他婚礼..."
林听轻哼一声，却在对上他忐忑的眼神时破了功："下不为例。"
烛光摇曳中，沈墨城笨拙地用着刀叉，时不时偷瞄林听优雅的用餐仪态。
她切牛排的手法很特别，是那种老派苏州世家才有的讲究——手腕不动，只靠手指发力。
"看什么？"林听抬头。
"看你。"沈墨城坦率得让她脸红，"比电影好看。"
饭后，他们沿着外滩散步。
夜风裹挟着黄浦江的湿气，林听不自觉地往沈墨城身边靠了靠。
他立刻脱下西装外套披在她肩上，顺势揽住她的肩。
"冷吗？"
"不冷。"林听嘴上这么说，却往他怀里缩了缩。
远处传来悠扬的爵士乐，是百乐门夜总会开场了。沈墨城突然站定："跳舞吗？"
"在这？"
"就在这。"
没有舞池，没有乐队，只有江涛声作伴。
沈墨城一手托着她的腰，一手握着她的手，生涩地带着她转圈。
林听起初还笑他笨拙，很快发现他学得极快——到底是带兵的人，节奏感出奇地好。
"你踩我脚了。"沈墨城故意皱眉。
林听低头一看，自己的绣花鞋分明离他的军靴还有三寸远："骗子！"
沈墨城大笑，趁她不备突然将她举起来转了个圈。
林听惊呼一声，下意识搂住他的脖子。
月光下，两人的影子交叠在一起，分不清谁是谁。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半个月。
沈墨城推掉了大部分军务，每天变着花样带林听体验她从未尝试过的事物——去跑马场看赛马，
到城隍庙吃小吃，甚至亲自下厨给她煮面。
那是个雨天，林听在书房找到一本菜谱，随口说了句"想吃蟹粉面"。
等她午睡醒来，厨房己经飘来阵阵香气。
沈墨城系着围裙站在灶台前，军装袖口挽到手肘，正笨拙地挑着蟹肉。
案板上狼藉一片，蟹壳堆成了小山。
"你这是...拆了多久？"林听倚在门框上问。
"两个时辰。"沈墨城头也不抬，"这玩意比拆炸弹还费劲。"
林听走过去，从他手里接过镊子："我来吧。"
"不用，你去歇着..."
"沈墨城。"林听突然正色道，"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你吗？"
沈墨城的手顿在半空，心跳如擂鼓。
这是她第一次明确说出"喜欢"二字。
"因为..."林听将一缕散发别到耳后，"你从不把我当金丝雀养。"
说罢，她利落地拆起蟹肉，动作娴熟得令人咋舌。
沈墨城站在一旁打下手，两人配合默契，像这样一起做饭己经做过无数次。
面煮好时，雨也停了。
阳光穿透云层，在餐桌上投下一道彩虹。
林听尝了一口，眉眼弯弯："好吃。"
沈墨城看着她嘴角沾上的蟹黄，突然俯身吻了上去。
这个吻带着蟹粉的鲜香和阳光的温暖，温柔得不像个拿枪的人。
"唔...面要凉了。"林听轻推他。
"不管。"沈墨城将她抱到膝上，"先吃你。"
窗外，一只知更鸟在雨后初晴的枝头欢快鸣叫。
厨房里，那碗蟹粉面渐渐凉了，却无人问津。
当夜，沈墨城在日记中写道："今日与听共膳，甚欢。伊言'喜欢'二字，余心甚慰。战事将起，愿偷得浮生半日闲..."
笔尖在这里顿了顿，又添上一行小字：
"若得长相守，甘为灶下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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