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河入江口的黎明,浓稠的晨雾如墨汁般弥漫,将三十艘纲船裹在其中,仿佛巨兽隐匿在迷雾里。桅杆低垂,船身随着浑浊的江水轻轻摇晃,发出吱呀声响,为这压抑的氛围更添几分诡异。押纲官李宪裹紧绣着金线云纹的官袍,踩着潮湿黏腻的甲板,朝着盐仓走去。他鹰隼般的目光扫视西周,作为此次押运官盐的负责人,他深知责任重大,容不得半点闪失。
掀开盐包的瞬间,李宪的瞳孔骤然收缩。原本应是雪白晶莹的盐粒,此刻呈现在眼前的,却是暗红的铁锈。粗糙的铁锈沾在指尖,颗粒感十足,还带着一股刺鼻的腥味。"首娘贼!"李宪暴怒,青筋在额头上暴起,他一把将盐包重重摔在甲板上,暗红的粉尘混着细碎盐粒扬起,惊飞了芦苇丛中休憩的水鸟。尖锐的鸟叫声划破晨雾,在船队间回荡,更添慌乱。
"把人都给我叫来!"李宪怒吼,声音在江面炸响。很快,一众盐丁被推搡着带到甲板上,人群中,盐丁老孙头颤颤巍巍地走了出来,他头发花白,满脸皱纹里嵌着洗不净的盐渍,佝偻的脊背仿佛被沉重的生活压弯。"大人明鉴,"老孙头声音发颤,扑通一声跪在湿漉漉的甲板上,"自打梁山传下'九转淋卤法',淮南盐户都改了祖法..."
说着,老孙头强撑着站起身,开始演示新的制盐术。他先领着众人来到一口深井旁,竹竿探入井中,不一会儿,清冽的卤水顺着竹管汩汩流出。"这是掘深井取卤,"老孙头解释道,随后卤水被引入铺满卵石的过滤池,"以卵石滤沙,能去杂质。"最后,卤水进入九道特制的竹帘,在日光下反复曝晒结晶。
李宪却冷笑着抽出佩刀,"咔"的一声劈开另一包盐。真相大白——那些看似晶莹的盐粒中,暗藏未滤净的赤铁矿粉。这赤铁矿粉遇水溶解成毒,却能让盐块在阳光下泛着光泽。"好个偷梁换柱的奸计!"李宪的刀背狠狠砸在老孙头肩上,"把这些掺毒的盐运往汴京,是要毒死多少百姓?"老孙头惨叫一声,瘫倒在地,嘴角溢出鲜血。
当夜,月光被厚厚的云层遮蔽,天地间一片漆黑。朱贵带着梁山小队,如鬼魅般潜入盐仓。他们身形矫健,避开巡逻士兵,手中利刃寒光闪烁。劈开看似严实的盐垛,里面藏着的千幅《盐丁苦役图》随风飘散。画作上,佝偻老者赤足站在滚烫的卤水中,双脚皮肤溃烂发白;幼童背着沉重的盐筐,不慎跌入深井,只留下水面一圈圈扩散的涟漪。这些画作很快传遍扬州城。盐商周氏的幼子在街头捡到一幅,仰着天真的小脸,眼含泪水问:"爹爹,这画上童子为何无鞋?"商周一时间语塞,看着儿子纯真的眼神,内心被狠狠刺痛。次日清晨,淮南七十二家盐灶同时熄火,往日热火朝天的制盐场景不再,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死寂,寂静中隐隐传来压抑的啜泣声。
惊蛰之夜,泉州港被一种诡异的静谧笼罩。海风带着咸腥味,轻轻拍打着岸边的船只。一艘悬挂"蔡"字灯笼的广盐纲船,借着夜色悄然起锚。船帆缓缓升起,划破漆黑的夜幕,朝着深海驶去。当船行至黑水洋海域时,原本平静的海面突然浮现点点磷火,在浪涛间明灭闪烁,忽远忽近。
"妈祖显灵了!"舵手惊恐地大喊,声音里充满恐惧,双腿一软,跪倒在甲板上。众人定睛一看,磷火中缓缓升起一面骷髅旗,在夜风中猎猎作响。紧接着,阮小七率领的"海鬼营"破水而出。这些海匪赤膊涂着靛青色油彩,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光芒,嘴里咬着锋利的短刃,宛如从幽冥归来的恶鬼。他们动作敏捷,如猿猴般跃上甲板,战斗瞬间爆发。
喊杀声、兵器碰撞声在海面上回荡。不过半炷香时间,纲船上的抵抗便被镇压,哀嚎声渐渐平息。海鬼们故意遗落几柄倭刀,刀柄上清晰刻着平氏家族的桔纹。当蔡京的门生赶来查验时,甲板上横七竖八躺着"倭寇尸首",可仔细一看,这些所谓的倭寇竟是岭南疍民的装扮。
消息传回朝堂,顿时炸开了锅。高俅趁机上奏:"为绝倭患,恳请陛下禁止海盐流通!"这道奏疏正中蔡京下怀,二人在朝堂上一唱一和。皇帝听信谗言,一道禁令下来,闽浙沿海百姓陷入绝境。海盐禁运后,盐价如同断线风筝般飙升,短短三日便涨至斗米斤盐。贫苦人家只能用淡盐水下饭,许多人因长期缺盐,身体浮肿无力;富户们却争相囤积官盐,盐仓外排起的长队蜿蜒数里,甚至有人为了一袋盐大打出手,街上混乱不堪。
与此同时,淮南盐场接连出现奇景。每当夜幕降临,卤池中便会缓缓浮出盐晶凝结的神像,那面容竟与王伦极为相似。老盐工们深信这是"盐神显灵",纷纷焚香叩拜,老泪纵横:"盐神爷显灵,赐我等活路!"三百座盐祠在盐场周边拔地而起,表面上供奉着盐神,实则暗藏梁山联络点。香炉中的香灰里,悄悄掺着特殊磁粉,能在特定方向形成指引,成为盐民暴动的秘密信号。深夜,盐工们围在盐祠里,借着微弱的烛光,看着香灰在磁粉的作用下形成特定图案,心中燃起反抗的火焰。
清明时节,细雨如丝,汴河水位因雨水暴涨。然而,往日繁忙的漕运景象不再,数十艘漕船在虹桥下挤作一团,进退不得。押纲官急得满头大汗,不停地指挥着:"速抛盐包减重!"沉重的盐袋被抛下船,坠入河中,却如同巨石般沉入河底。原来,王伦早己命人在河底布设铁网,官盐袋卡在网眼中,形成一道天然的屏障,任船只如何挣扎,也难以挪动分毫。
三日之内,十万担官盐淤塞河道,汴京漕运彻底瘫痪。漕运使脸色惨白,跪在垂拱殿上,额头重重磕在地面,都渗出了血痕:"启禀陛下,汴京存盐...仅够半月之需。"消息传出,整个汴京陷入恐慌。各大商铺前挤满了抢购食盐的百姓,人群推搡着,叫嚷着,甚至有人为了一袋盐大打出手,街上一片混乱。
此时,朱贵在东京黑市放出风声:"淮南私盐,斗盐百文!"这个价格仅是官盐的三分之一,七十二家正店的掌柜们听闻后,眼睛都红了。他们连夜出城,满载私盐的马车在官道上川流不息,车轮碾过泥泞的道路,留下深深的车辙印,深达半尺。他们使用蔡京发行的"金交子"大肆采购,却不知这些纸币在梁山的推波助澜下,正在加速贬值。
起初,掌柜们还为低价购得私盐沾沾自喜,可没过多久,金交子便如同废纸。百姓们手中的金交子换不来粮食、换不来盐,纷纷聚集在官府门前抗议,整个城市动荡不安,钱法彻底崩溃。
五月初五,钱塘江大潮如期而至,浑浊的潮水裹挟着咸水,如万马奔腾般倒灌杭嘉湖平原。百姓们看着汹涌而来的潮水,以为这是场灭顶之灾,哭声、喊声响彻天地。就在此时,王伦一声令下,闸门大开,任由盐卤漫灌三千亩良田。众人都以为这是雪上加霜,却不料秋收时节,奇迹发生了。盐碱地上竟长出茁壮的耐旱黍米,沉甸甸的谷穗压弯了秸秆。饥民们捧着谷穗,眼中满是泪水,高呼:"盐神赐福!"他们不知道,这些黍种早经梁山改良,发达的根系不仅能吸收土壤中的盐分,还能固土防沙,将原本贫瘠的盐碱地变成了新的粮仓。这场由漕盐引发的变革,正在悄然改写着大宋东南的格局,也让梁山的威望在百姓心中愈发深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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