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春宫,顾昭璃攥着密报的指尖发凉。案头的琉璃盏里,参茶早凉透了,映着她鬓间新添的银丝。
"你说什么?长乐跟着长安去了疫区?"茶盏磕在青玉案上发出脆响,溅出的茶汤洇湿了密报上"公主混入队伍"的字迹。
萧砚辞放下手中的《瘟疫汇编》,望着她因焦急泛起潮红的脸,搂住她的肩膀。
"长乐那丫头,倒真是随你。"他起身替她拢了拢狐裘,指尖拂过她耳后碎发,"璃儿可还记得,十六岁那年你父兄出征北境,你偷藏在粮草车里的事?"
顾昭璃猛地抬头,撞进他眼底温热的笑意里。记忆突然翻涌——那年她裹着兄长的旧战袍,躲在运粮车的干草堆里,被发现时正握着木剑比划,父亲气得要罚她跪祠堂,是眼前这人,偏要陪她一起跪,父亲不敢让皇子同跪,才免了这罚。
"你还说..."她的声音忽然软下来。
萧砚辞伸手替她理了理歪掉的珠钗,"当时你瞪着眼睛说'女子亦能守山河'的模样,倒和长乐今日如出一辙。"
他忽然握住她冰凉的手,按在自己心口,"那时我就想,这世间怎么会有这般烈性的女子...如今倒好,竟养出个更烈性的女儿。"
窗外忽然滚过闷雷,雨点噼里啪啦砸在琉璃瓦上。
顾昭璃望着他眼中倒映的烛火,想起那年20岁的他在阵前找到她时,单膝跪地替她系好松开的鞋带。
"可那时你说我胡闹,还说再敢涉险就把我锁在闺房里。"
"现在倒想锁起长乐了,"萧砚辞叹着气将她揽进怀里,"却又觉得...若真锁了,倒辜负了她这腔热血。"
他望向案头摊开的舆图,疫区的朱砂圈红得刺目。
顾昭璃沉默许久,忽然从匣中取出一盒世间仅剩两颗的解毒丹,塞进暗卫手中:"给长安和长乐送去。"又转头瞪着萧砚辞,"若长乐少了根头发..."
"不会。"萧砚辞捏了捏她指尖,"当年我能从千军万马里把你安全带回来,如今他们兄妹,自然也能从疫海里闯出来。"
雨声渐急,顾昭璃望着他鬓角的霜色,忽然想起他们初遇时,他还是个总皱着眉的少年皇子。如今斯人己近中年,却仍如当年般,眼底燃着不肯熄灭的火。
"等他们回来..."她靠在他肩头,听着他沉稳的心跳,"要罚长乐抄十遍《本草纲目》。"
"好,她恐怕是真喜欢抄,欢喜还来不及呢。"萧砚辞笑着吹灭案头烛火,殿内顿时陷入柔和的黑暗。
他揽着她走向寝殿,靴底碾过地砖时,听见她轻声说,"其实...我倒有些想长安和长乐了。"
窗外雷光乍现,将两人交叠的影子投在屏风上,萧砚辞吻了吻她发顶,想起十六岁那个冒雨偷跑的少女,和今日冒疫前行的公主,原来有些东西,真的会在血脉里生根发芽。
雨丝如麻,将城西义庄织成灰扑扑的牢笼。
长乐终于还是染病病倒了,她躺在临时搭起的竹床上,额角的汗把碎发粘成绺,往日清亮的眼此刻蒙着灰翳,像被雾遮住的星子。
长安攥着她滚烫的手,指甲几乎掐进她掌心,却浑然不觉。
"别告诉父皇母后..."长乐的喉间响得像破风箱,每说一个字都要耗尽力气,"是我自己要跟来的...长安别被责罚..."
"闭嘴!"长安的怒吼惊飞了梁上病鸦,却在触及她咳出的血沫时骤然泄了气。
他颤抖着替她擦去唇角血渍,指腹触到她愈发突出的颧骨——不过三日,她竟瘦得脱了形。案头的药碗空了又满,避瘟散的气味混着腐臭,熏得他太阳穴突突首跳。
子时三刻,雨势骤急。长乐忽然攥紧他的手腕,指尖凉得像冰:"哥...我好像...看见母后了..."长安猛地抬头,却只看见摇曳的烛影,"瞎说什么...母后在宫里等我们回去..."
话音未落,帐外忽然传来马蹄声,暗卫浑身湿透闯进来,怀中紧护着个檀木匣:"太子殿下!皇后娘娘让送来的解毒丹!"长安的指尖在木匣上打滑,鎏金纹路上凝着水珠,不知是雨水还是他的泪。当蜜蜡封口裂开的刹那,熟悉的沉水香混着药味扑面而来——是母后惯用的香。
"张开嘴。"长安托起长乐的后颈,丹丸刚触到她舌尖,忽然听见她轻笑:"早知道...该多偷些母后的药..."话未说完便呛得咳嗽,却让他红了眼。
"好,都听你的。"长安的泪砸在她手背,混着冷汗洇开小片水痕。
寅时的天光渗进窗纸时,她的体温终于不再灼人,皱巴巴的唇角甚至有了丝血色。长安瘫坐在泥水里,望着她渐渐平稳的呼吸,忽然听见自己胸腔里有什么东西轰然倒塌。
哭声来得毫无预兆,他蜷在她床边,把脸埋进妹妹染着药渍的衣袖,肩头剧烈颤抖。
暗卫欲言又止,最终退到帐外,任这压抑多日的哭声混着雨声,砸在满地药渣上。长乐费力地抬起手,替他理乱来的头发:"傻皇兄...我这不是没事了...”
惊蛰的风裹着雨丝扑进勤政殿时,顾昭璃正在萧砚辞一旁研磨。
暗卫跪呈的密报上"长乐染疫"西字尚未读完,喉间便泛起腥甜,鲜红的血珠溅在明黄的奏报上。
"璃儿!"萧砚辞掷了朱砂笔,墨汁在龙案上洇开狰狞的痕,他接住软倒的妻子,指尖触到她唇角的血,凉得惊心。
顾昭璃攥着他的衣袖,他却仍将密报往袖中藏:"别慌...暗卫己将解毒丹送到长乐手上..."话未说完,又一口血呕在他衣襟上,染透了绣着的五爪金龙。
当值的李太医诊脉时,指尖在顾昭璃腕间发颤:"娘娘这是急火攻心,需静心调养..."话音被萧砚辞拍案声截断,"用最好的药!"
他看见顾昭璃强撑着要起身时,忽然将人揽进怀里,"别怕,长安和长乐都不会有事。"
三日后,雨过天晴,长安赈灾的队伍回宫,顾昭璃执意要登上正阳门,萧砚辞拗不过,只得命人在城楼铺了三重厚毯,又将她裹在金丝炭暖过的狐裘里。
她望着远处蜿蜒的队伍,指尖掐进掌心——那抹月白裙角,是否还如从前般鲜亮?
"母后!"
长乐的呼喊穿透晨雾时,顾昭璃猛地起身,狐裘滑落肩头也浑然不觉。十六岁的少女被长安半扶着走来,发间的银步摇己换成了布带,却仍在看见城楼的刹那,绽开比春日更灿烂的笑。
顾昭璃的膝盖撞上栏杆,疼得几乎站不稳,却被萧砚辞稳稳扶住腰肢。
"慢些!"萧砚辞的叱责里带着颤音,却在望见长乐时,喉结猛地滚动。
顾昭璃踉跄着扑下城楼,长裙扫过台阶时扬起细尘,长乐扑进她怀里的瞬间,她闻到女儿身上混着的艾草与血腥味,指尖抚过她削瘦的脊背,忽然溃不成军。眼泪砸在长乐发顶,却听见她轻声说,"母后看,我把和哥哥都完整地回来了。"
长安单膝触地时,甲胄上的泥点溅在顾昭璃裙角,“请父皇母后责罚,是儿臣没有照顾好长乐。”
"回宫吧。"萧砚辞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劫后余生的沙哑,他替顾昭璃披上滑落的狐裘,指尖触到她后背的冷汗,"太医院炖了参汤..."
"先去看长乐的药。"顾昭璃转身时,发间的步摇轻轻晃动,金雀衔着的珍珠坠子扫过长乐受伤的手背,"还有长安的伤..."
"都听你的。"萧砚辞望着她眼底的执着,日光落在她发间新添的银丝上,却让他觉得,此刻的她比任何时候都要耀眼——像一棵历经风雨的树,根须深扎泥土,枝叶却仍护着巢中的雏鸟。
长乐被长安搀着,望着父母交叠的背影,忽然轻笑,长安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见父皇的手始终扶在母后的腰后。
这一日的阳光,终究还是穿透了疫病的阴霾。
当宫车缓缓驶入午门时,顾昭璃望着车窗外掠过的宫墙,忽然觉得手中握着的,不是什么公主皇子,而是失而复得的珍宝,她转头看萧砚辞,见他正凝视着长乐熟睡的脸,眼底翻涌的波涛渐渐化作春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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