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季的晨雾裹着艾草香，林小满蹲在叶清玄的竹庐前捣药。石臼里的三七粉泛着赭石色，他腕间的青铜药铃随动作轻响，铃舌磕在铜壁上的颤音竟与叶清玄施针时的蜂鸣声暗合。
"手抖什么？"叶清玄的藤鞭抽在青石板上，溅起的水珠沾湿小满的裤脚，"脉诊如抚琴，重了伤弦，轻了走音。"
躺在竹榻上的哮喘患者胸腔发出破锣声，林小满的指尖刚搭上寸口脉，就感觉皮下似有蚯蚓窜动——这是《周氏医案》里提过的"伏脉"，主邪气闭郁。他瞥见患者指甲盖下的青斑，突然想起周振山药柜第三层那罐用蜜蜡封存的紫河车。
"痰瘀阻肺，当用三子养亲汤加减。"小满蘸着药汁在竹简上写方，笔锋却顿在"白芥子"三字。周振山曾逼他连晒三天白芥子，毒辣的日头晒脱他后背一层皮，此刻回忆起来竟品出几分深意——白芥子炮制火候差半分都会致呕，师父怕是早算准他今日需用此药。
叶清玄的藤鞭突然压住竹简："再加三钱地龙。"
药杵咣当落地。林小满盯着老人鞋底沾的苍耳子——这正是周振山书房窗外才有的野草。昨夜暴雨，师父分明去过竹庐十里外的乱葬岗采药，裤脚却半点泥星不沾......
"发什么愣？"藤鞭挑起小满的下巴，叶清玄浑浊的眼珠映出他耳后朱砂痣，"你当那老东西真舍得让你碰阴蛊？三年前他用尸毒封你纯阳脉时，可是拿自己的本命蛊当药引。"
竹帘突然被劲风掀起，周振山拎着滴水的蓑衣立在门口，指间还夹着半截艾条。患者突然剧烈抽搐，咳出的黑痰溅在周振山千层底布鞋上，瞬间腐蚀出焦痕。
"让开！"周振山扯开小满，艾条在掌心搓成艾绒塔，"百会穴下针三寸，针尾留艾炷灸！"
林小满捏着银针的手僵在半空——这分明是子午流注针法里最凶险的"夺命灸"，师父当年演示时曾说："此法若成可起死回生，若败则医患同殒。"
艾烟腾起的刹那，叶清玄的鎏金针筒突然炸开。七根金针悬空列成北斗状，针尾药线缠住患者十指："周老头，你拿我徒弟试药问过我这个师父吗？"
周振山额角青筋暴起，艾炷灼得指尖发黑："他的纯阳脉是你用金针渡穴封的，现在装什么圣人！"
患者喉间突然发出鸡鸣般的哮吼，林小满的青铜药铃无风自响。他扑到药柜前抓了把白芥子塞进患者口中，指尖触到罐底硬物——半枚刻着"周"字的羊脂玉扣，正是三年前母亲临终前留给他的遗物。
"含住！"小满掰开患者牙关，玉扣沾了唾液竟渗出琥珀色药汁。周振山瞳孔骤缩，艾炷险些烫穿掌心——那是他埋了十年的"百草精"，专克尸毒攻心。
叶清玄的金针突然转向，刺入小满曲池穴。剧痛如电流窜遍全身，他恍惚看见母亲咳血的模样，指尖竟自发摸向患者肺俞穴。银针入肉三分的瞬间，黑血顺着针尾喷射而出，在青石板上凝成个歪扭的"山"字。
"好一个子午流注针！"叶清玄大笑震落梁上积灰，"周振山，你教徒弟就教半套？"
周振山踹翻药篓夺门而出，蓑衣上甩落的水珠带着铁锈味。林小满瘫坐在地，掌心玉扣残留的温度与母亲下葬那日师父按在他肩头的力道重合。竹帘外传来压抑的咳嗽声，他忽然想起每逢雨夜，周振山熬药的陶罐总会飘出熟悉的血腥气......
暮色染红药庐时，患者家属抬来匾额。林小满着"妙手回春"的鎏金大字，突然在匾角发现枚带血指印——那分明是周振山左手小指独有的畸形弧度。
"发什么呆？"叶清玄扔来卷泛黄脉案，"今晚把王叔的十年医案抄完，错一个字就滚去后山采断肠草。"
油灯舔舐纸页的阴影里，林小满发现脉案夹着张褪色照片——十五岁的周振山抱着婴儿跪在药王像前，婴儿耳后的朱砂痣与他的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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