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0 年 4 月 7 日，仲春的细雨裹着黄浦江的潮气，扑在魔都东海咖啡馆墨绿色的铸铁花窗上。
这座红砖外墙的老建筑，砖缝间都浸着岁月的斑驳，铜制转门开合时发出细微的吱呀声，又如同一位年迈的老者在低声絮语。
皮革与咖啡混合的气息在暖黄灯光里氤氲，留声机流淌出的《夜来香》婉转曲调，仿佛被这香气浸透，顺着雕花铜灯的光影，在深棕色胡桃木长桌上盘旋萦绕。
咖啡馆内，皮革与咖啡混合的气息在暖黄灯光里氤氲，留声机流淌出的《夜来香》婉转曲调，仿佛被这香气浸透，顺着雕花铜灯的光影，在深棕色胡桃木长桌上盘旋萦绕。
长桌旁，西道影子被拉得歪斜 —— 老克勒店长周叔的金丝眼镜泛着冷光，外贸公司的林小姐掐灭了手上的摩尔烟，俄语翻译老陈正用银匙搅动杯底未化的方糖，而角落里的报社记者小吴，正低头在拍纸簿上飞速记录。
周叔故意将拐杖重重杵在胡桃木地板上，发出 “咚” 的闷响，扫了眼众人逐渐聚焦的目光，才慢悠悠开口：“你们别看这东海咖啡馆现在模样寻常，当年可是魔都滩响当当的地方。”
林小姐夹着香烟的手顿在半空，老陈搅动咖啡的银匙悬在杯口，连小吴记录的笔尖都停在纸面上。
在长达七八秒的静默里，周叔慢条斯理地从西装内袋摸出白手帕，擦拭着拐杖上的西洋裸女浮雕，喉结随着刻意放缓的吞咽动作上下滚动，首到老陈终于忍不住轻咳一声，他才勾起嘴角，接着说道：“三十年代那会儿，这儿叫‘马尔斯咖啡馆’。”
“法商开的，专做洋行生意人和达官显贵的买卖，法国老板从马赛运来整船的咖啡豆，连磨豆机都是定制的青铜货……”
老陈往杯里又添了块方糖，金属夹子碰撞瓷碟发出轻响：“抗战那会，这儿是不是就改名了？”
“是的。”周叔推了推金丝眼镜，目光落在墙上泛黄的月份牌女郎画像上，语调不自觉拔高：“那时候就改叫东海咖啡馆了！租界成孤岛后，这里反倒成了情报中转站。那些穿旗袍的太太、戴礼帽的先生，表面上是来喝下午茶，实际上……”
他突然压低声音，骨节分明的手指叩了叩桌面：“情报就藏在糖罐底、画框夹层里。”
小吴想起自己跑新闻时打听到的老故事，试探着问：“听说有次地下党还用咖啡渍写密信？”
周叔闻言，脸上露出一抹得意的笑，用拐杖轻轻点了点地面：“小吴，你这消息还挺灵通。确实有这么回事，当年那些地下党啊，可都是心思玲珑的人，一杯咖啡、一幅画，在他们手里都能变成传递情报的工具。”
留声机里的《夜来香》正唱到婉转处，林小姐倚着雕花胡桃木椅背，指尖夹着的摩尔烟明明灭灭。
她忽然侧头望向小吴，猩红指甲轻叩杯沿，氤氲的烟圈裹着咖啡香气漫过桌面：“说起消息来源 ——” 尾音拖着老上海特有的软糯腔调，在暖黄吊灯下打了个旋，“小吴你最近可有上桓山？”
小吴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刚要开口，目光扫过周叔的脸，只见这位老克勒整张脸写满了茫然。
周叔心里泛起一阵不悦，暗自琢磨：“什么桓山？怎么突然就聊起爬山这种灰头土脸、有失体面的户外运动了，有什么好聊的？这些年轻人真是越来越不懂风雅。”
但他面上仍维持着老克勒的派头，只是微微皱了皱眉头，用手帕轻轻擦了擦嘴角，没有贸然发问。
林小姐倒是没有太在意周叔的神情，她又抽出一支摩尔烟，用打火机点燃，火苗了照亮她眼底的锐利：“最近国际共产形势的专栏报道里面又出了一篇新的文章——《脱离现实的繁荣：苏联工资飞涨与生产率脱节的警示》，分析得相当犀利。”
她眼中闪过一丝兴味：“里面提到苏联工人工资五年翻番，可工业生产率却停滞不前，这矛盾迟早要出大问题。”
小吴翻开随身的笔记本，快速翻到夹着便签的那页：“我之前搜集整理东欧局势资料时，就有专家也提到过这个问题。”
他用铅笔敲了敲纸面：“工业投入跟不上，民众购买力却虚高，经济结构迟早会失衡。”
话音刚落，老陈接过话茬：“这让我想起上个月，我在莫斯科的老同学来信说，那边商店的货架大多空了，民众手里攥着钱，却买不到生活必需品。工资涨得再高又如何，不过是纸面富贵罢了。”
听到林小姐提到“专栏报道”几个字，周叔这才意识到这个“桓山”应该是类似一个新闻出版社的机构，他转动着拐杖上的象牙浮雕，忍不住开口：“年轻人，莫要轻信这些不知出处的言论，《泰晤士报》在莫斯科常驻记者的报道可比这些文章扎实得多。”
他从西装内袋掏出折叠得边角发皱的《泰晤士报》海外版，纸张还带着翻阅多次的折痕：“上周这上面登的分析，承认苏联加大轻工业扶持是提振经济的策略，虽然也质疑了执行效率，但总比断言‘脱离现实的繁荣’要客观。”
“别忘了，人家《泰晤士报》可是从克里米亚战争就开始派驻海外记者的老牌媒体。”
林小姐轻哼一声，弹了弹烟灰：“老牌媒体也带着西方立场看问题。《泰晤士报》批判苏联干预匈牙利的时候，可没少带节奏。”
小吴补充道：“而且《泰晤士报》在被默多克收购后，报道越来越亲美，这立场的独立性得打个问号。”
周叔的拐杖又重重敲了下地板，震得桌上的咖啡杯碟轻晃：“就算有立场，也比你们说的那些帖子经得起推敲！”
林小姐这下没有再说什么，而是与小吴对视了一眼。
小吴从她眼底捕捉到一抹嘲讽的笑意，心里顿时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
此刻周叔的固执与以往的睿智形成鲜明反差，让他站在记忆与现实的交界处，不知该如何自处。
燃面不燃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http://www.220book.com/book/JVUH/)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