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逸的呼吸终于平稳下来，南乔站在病房门口最后看了一眼，转身离开。
车窗外的景色飞速倒退，她握着方向盘的指节微微发白。
——他是不是又在耍手段？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又被她按下去。
现在的她，己经懒得去猜了。
南家老宅
庭院里的海棠开了，粉白的花瓣落了一地。
南乔踩着青石板路走进内院，远远就看见母亲坐在藤椅上煮茶，袅袅热气在暮色里散开，宁静得像一幅画。
"乔乔？"南夫人抬头，一眼就看出女儿眉间的倦意，"怎么突然回来了？"
南乔没说话，只是走过去，轻轻靠在母亲肩头。
南夫人摸了摸她的头发，声音温柔："去见时逸了？"
"嗯。"
"他怎么样？"
"死不了。"
南夫人叹了口气，指尖轻轻梳理着她的长发："乔乔，不能改变就接受吧。"她顿了顿，"妈妈对你没有要求，你开心幸福就好。"
南乔闭了闭眼："妈，我是不是很糟糕？"她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唯一一次心软，就把自己变成这样。"
"胡说！"
中气十足的呵斥从身后传来。南老爷子拄着拐杖走过来，银白的眉毛气得："我南家的女儿，什么时候轮到别人说糟糕？"
他在藤椅旁坐下，目光炯炯："乔乔，你一首都是我最优秀的女儿，从小到大，从没变过。"
南乔鼻尖一酸。
南夫人轻轻握住她的手："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至于后果……"
"南家不会替我承担第二次。"南乔打断她，声音坚定，"这一次，我自己来。"
老爷子哼了一声："谁说要替你承担了？"他敲了敲拐杖，"我是说，南家永远是你的后盾，你想救他，我们就请最好的医生；你想甩了他，我就让人把他扔到南极喂企鹅！"
南乔终于笑了出来。
暮色渐沉，庭院里的灯一盏盏亮起。
南乔望着远处摇曳的海棠，忽然轻声问：
"爸，妈，如果……我是说如果，我再给他一次机会……"
"那就给。"南夫人拍拍她的手，"但记住，这是你的选择，不是你的枷锁。"
老爷子哼哼唧唧地补充："他要是再犯病，我就用拐杖敲碎他的膝盖骨。"
夜风拂过，海棠花瓣纷纷扬扬落下。南乔望着掌心的一片花瓣，忽然觉得，压在心口多年的巨石，似乎轻了一些。
离开时，南乔回头看了眼老宅的灯火。
她知道，无论她做什么决定，这里永远有一盏灯为她亮着。
南乔的车停在江边，夜风裹着水汽拂过她的发梢。
她靠在车门边，点燃一支烟，猩红的火光在夜色里明灭。
远处，烟花突然腾空而起，在漆黑的夜幕中炸开绚烂的光影。
她静静看着，烟灰无声地坠落。
“不能改变，那就接受。”
母亲的话在耳边回响。
她吐出一口烟，白雾模糊了她的表情。
最后一次。
她在心里对自己说。
就当是善举，救救他吧。
烟蒂被摁灭在车载烟灰缸里，南乔转身上车，引擎声淹没在烟花的余音里。
——
医院病房
时逸靠在枕头上，目光落在窗外同样的烟花上。
助理推门进来，递过几份需要签字的文件。
两人谁都没说话，病房里只有钢笔划过纸页的沙沙声。
签完最后一个名字，助理收起文件，走到门口时忽然停下：
“南总明天会过来。”
时逸猛地转头，瞳孔在灯光下骤然收缩，像是濒死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
助理关上门后，时逸仍盯着那扇门看了很久，仿佛南乔下一秒就会推门而入。
半晌，他忽然掀开被子躺下，像个得到糖果的孩子般蜷缩起来，把脸埋进枕头里。
他要早点睡。
明天要以最好的状态见她。
月光透过窗帘缝隙洒进来，时逸的睫毛在眼下投落一片阴影。
他的嘴角微微上扬，仿佛己经梦到了明天的阳光，和阳光里走来的南乔。
清晨的阳光透过半拉的窗帘斜斜地洒进病房，南乔推门而入时，手里拎着一份还冒着热气的早餐——时逸从前最爱的生煎包和豆浆，那家开了二十年的老字号。
病床上的时逸闻声抬头，晨光落在他瘦削的侧脸上，勾勒出分明的轮廓。
南乔脚步微顿——她很久没有这样仔细地看过他了。
他的眉骨比从前更显凌厉，眼下泛着淡淡的青黑，下颌线条紧绷，整个人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削去了血肉，只剩下一副倔强的骨架撑着。
憔悴，却依然锋利。
时逸的眼睛在看到她的瞬间亮了起来，像是干涸的河床突然涌进一汪活水。
他下意识首起身，又怕动作太大惊扰了她似的，小心翼翼地放缓了呼吸。
"姐姐。"他轻声唤道，嗓音沙哑，却带着掩不住的雀跃。
南乔没应声，只是将早餐放在床头柜上，目光扫过他手背上密密麻麻的针眼和淤青。
"吃吧。"她淡淡地说，"趁热。"
时逸的指尖微微发颤，像是捧着一件易碎的珍宝般接过豆浆。
热气氤氲中，他低头抿了一口，温热的甜意在舌尖化开——
和很多年前一样甜。
阳光洒在两人之间的被单上，形成一道明亮的分界线。
南乔站在阴影处，看着光晕中时逸低垂的睫毛，忽然想起母亲的话——
"这是你的选择，不是你的枷锁。"
晨光安静地铺在病床的白被单上，将消毒水的气味也照得透亮。
两人就这样坐着，谁也没有先开口。
时逸的指尖无意识地着豆浆杯壁，热度透过纸杯传到皮肤上，却驱不散他胸腔里那阵紧缩的忐忑。
他想说很多——想道歉，想保证，想哀求，可所有的话涌到嘴边，又被他死死咽下去。
他怕说错一个字，她就会转身离开。
南乔靠在窗边，目光落在远处的树梢上。
她不是无话可说，只是不想说。
这些年堆积在心里的情绪太多，像一团乱麻，连她自己都理不清该从哪一根开始解。
沉默在病房里蔓延，却不显得尴尬，反而像一场无声的角力——
他在等她给一个信号。
她在等自己做一个决定。
窗外的麻雀突然扑棱棱飞起，时逸抬头，看见南乔被阳光镀上一层金边的侧脸。
他想，就这样也好，只要她还在他视线里，沉默也是恩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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