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半旧的窗帘漏进屋子，在斑驳的水泥地上投下细碎的光影。李依依挣扎着想要起身，却只觉浑身像被抽去了筋骨，绵软得连手指都难以动弹。
床头闹钟的指针己经悄悄挪到八点一刻，她猛地想起今天该送悦宁去幼儿园，慌乱中掀开被子，却听见客厅传来熟悉的欢笑声。
“妈妈还在睡香香呢！”悦宁踮着脚趴在八仙桌上，圆滚滚的脸蛋被晨光镀上金边，“爸爸快看，我自己把鸡蛋剥得超干净！”
顾傲霆系着洗得发白的蓝布围裙，正将冒着热气的稀饭盛进粗瓷碗，闻言转头看向卧室方向。瞥见李依依半探出的脑袋，他唇角勾起一抹温柔的笑，利落地将最后一碟腌萝卜摆上桌。
这才倒了杯温水走进房间：“再眯会儿，早饭温在锅里。我带悦宁去幼儿园，王嫂子说中午和你去逛街。中午我不回来吃饭，你自己在家乖乖的。”说完吻了吻她的脸颊。
李依依脸颊发烫，往褪色的碎花被子里缩了缩：“都怪你......”尾音被顾傲霆覆上来的掌心轻轻按住。
他俯身时，军绿色外套上还沾着晨露的气息，胡茬蹭过她发烫的耳垂：“晚上给你煮红糖鸡蛋补补。”
等李依依再次醒来，阳光己经斜斜地爬上了窗棂。她扶着酸痛的腰坐起身，这才发现床边整整齐齐叠着件淡蓝色的碎花裙——是顾傲霆今早给她准备好放床头的，心里一暖。
餐桌上留着张字迹刚劲的纸条，压在搪瓷缸下：粥在蜂窝煤炉上煨着，红糖在橱柜第二层。字迹旁边还画了一个歪歪扭扭的笑脸。
九点整，王嫂子的敲门声响起。她挎着草编包，一进门就笑眯了眼：“哎哟，小顾早上抱着悦宁出门，逢人就说你昨儿累狠了，让大伙儿别来叨扰！”说着晃了晃手里的油纸包，“特意给你带了国营副食店新出的桃酥。”
百货大楼里人声鼎沸，柜台玻璃擦得锃亮。李依依捏着攒了三个月的布票，在花布柜台前反复比对。粉底小碎花适合给悦宁做裙子，藏青色的确良给顾傲霆裁件衬衫正合适。
路过生活用品区时，她的目光被铁皮盒装的雪花膏吸引，想起昨晚顾傲霆粗糙的手掌抚过她后背时的触感，鬼使神差地拿了盒“友谊”牌。
“给小顾买的？”王嫂子促狭地撞了撞她的肩膀，“我说你们俩，都结婚这么多年了还跟新婚小夫妻似的。”
李依依红着脸要反驳，忽然瞥见拐角处的文具柜台。想起悦宁总用秃了头的蜡笔作画，她掏出珍藏的零花钱：“同志，要一盒彩铅。”
俩人出了百货大楼，“咱们再去市场逛逛，”王嫂子挽住李依依的胳膊，“听说今儿早来了批新鲜的黄花鱼，还有供销社新进的海带结，买些回去给孩子们打牙祭。”
市场里热闹非凡，此起彼伏的吆喝声中，李依依被王嫂子拉到水产摊前。老板麻利地从木桶里捞出两条活蹦乱跳的黄花鱼，鱼身银亮泛着水光，溅起的水花在阳光下折射出细碎的金芒。
“这鱼可新鲜着呢！”老板一边称重一边笑道，“两位同志要是再晚来一步，准被抢光咯！”
李依依付了钱，看着王嫂子熟练地挑拣海带结，突然想起周六请客的宴席，也买了一些。接着又买了点五花肉和豆腐。
两人提着菜篮子继续往前走，国营熟食店的玻璃橱窗里，酱鸭、烧鸡泛着的油光，李依依一眼就瞥见柜台里码得整整齐齐的熟牛肉，深褐色的肉块裹着红亮的卤汁，正是顾傲霆爱吃的。
“来半斤熟牛肉。”李依依踮脚将粮票和钱递进窗口，身后突然传来熟悉的声音。
“嫂子？真巧啊。”
李依依回头，只见周晓敏穿着件米白色的确良衬衫，手里拎着个油纸包，眉眼间带着笑意。只是仔细瞧去，她眼底似乎藏着淡淡的疲惫。
“晓敏？”李依依有些惊讶，“你也来买熟食？”
周晓敏点点头，目光落在李依依手中的牛肉上，嘴角扯出一抹笑：“傲霆哥爱吃这个。”她顿了顿，又说，“上次见面太唐突，还没好好跟你说说话。”
王嫂子见状，很有眼色地说：“你们聊，我去前面看看还有没有新鲜豆角。”说完便挎着菜篮走远了。
熟食店里人来人往，玻璃橱窗映着两人略显拘谨的身影。李依依想了想，主动开口：“那天多亏你送的糖，悦宁可喜欢了。”
周晓敏摆摆手，语气轻快了些：“小孩子嘛，我就喜欢逗他们玩。”
李依依看着周晓敏强装洒脱的样子，心里突然有些不是滋味。她想起丈夫说过，他们从小一起长大，这份情谊又怎会轻易消散。
“周六我们在家请客，你和周师长一定要来。”她真诚地说，“悦宁还念叨着要给你看她在幼儿园画的画呢。”
周晓敏睫毛颤动了一下，别过头去，半晌才说：“好，到时候我和爸爸一定去！”身后藏了藏，“我还有事，先走了。”
不等李依依回应，周晓敏便匆匆转身。王嫂子走过来，看着周晓敏离开的背影笑了笑没说什么。
俩人回到大院己经快12点了，王嫂子说自己中午也是一个人，儿子在上高中，得星期六星期天才回来，让李依依过去俩人凑合吃一口。
李依依一口回绝了，中午一个人就简单点，炒了一个西红柿炒鸡蛋，擀了一点面条做西红柿鸡蛋捞面简简单单就是一餐。
吃完午饭，李依依小憩了片刻，便带着挑选好的花布来到王嫂子家。老式缝纫机摆在堂屋窗边，机身的烤漆被岁月磨出斑驳痕迹，却依旧锃亮。
“这缝纫机啊，还是我结婚时的陪嫁，”王嫂子一边说，一边熟练地穿针引线，“别看它老，踩起来可带劲。
”她拍了拍旁边的木凳，示意李依依坐下，“先把布料铺平，咱们照着悦宁的尺寸画样子。”
李依依小心翼翼地展开粉底小碎花布，指尖抚过柔软的纹路，仿佛己经看到女儿穿上新裙子的模样。
王嫂子拿起竹尺，在布料上仔细丈量：“裙长到膝盖下两指，腰围得放宽些，孩子长得快。”说着，用粉饼轻轻画出裁剪线，蝴蝶状的粉屑簌簌落在布面上。
踩动缝纫机踏板时，李依依有些手忙脚乱。机器发出“哒哒哒”的声响，针脚歪歪扭扭，没走几厘米就卡了线。
“别急，”王嫂子按住她的手，“脚下的劲儿要匀，手跟着布料慢慢送。”在她的指导下，李依依渐渐找到节奏，细密的针脚开始在布料上延伸。
李依依认真学了起来，不一会儿就做好了，看了看时间：“嫂子时间不早了，我得回去做饭！”
回到家时，幼儿园放学的时间快到了。李依依系上围裙开始准备晚饭，先把大米淘洗干净，用一个盆装入放点水放在蒸笼上蒸着，再把黄花鱼煎得金黄，又炖了海带豆腐汤。
正往灶台里添柴火时，门外传来悦宁欢快的声音：“妈妈！我们回来啦！”
顾傲霆抱着女儿走进厨房，鼻尖微动：“好香，是煎鱼的味道？”
他低头看见灶台上的熟牛肉，先是一愣，随即露出灿烂的笑容，伸手捏了捏李依依的脸：“怎么想起买这个？”
李依依唇角扬起温柔的弧度，用沾着面粉的手轻轻拍掉丈夫手上的动作：“还不是某人爱吃，特意绕去熟食店买的。”
她将煎得金黄的鱼小心翼翼盛出锅，转身时撞进顾傲霆盛满笑意的眼底，那目光烫得她耳尖发红，忙不迭把牛肉往他面前推，“快切了装盘，等会儿凉了。”
李依依用碗盛出米饭，顾傲霆利落地将牛肉切成薄片。俩人把菜放到桌子上，他突然从身后摸出个油纸包，神秘兮兮地递到李依依眼前：“猜猜这是什么？”
油纸展开，露出两块裹着糖霜的山楂糕，酸甜香气瞬间弥漫开来。李依依眼睛一亮，那是她最爱吃的。
“今天接悦宁放学，瞧见副食店新进了山楂糕，”顾傲霆的声音放得很轻，粗糙的手指擦过她泛红的眼角，“咱们悦宁说，妈妈这段时间太辛苦，要把最甜的留给妈妈。”
悦宁仰着沾了饭粒的小脸猛点头：“对！妈妈吃了甜甜的糕糕，腰就不酸啦！”
“小调皮，快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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