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棠踩着积雪回到家时，老政委正坐在藤椅上用报纸扇风，见女儿裹着簇新的鹅黄棉袄进门，报纸“啪”地拍在茶几上：“哟，这是谁家的俏丫头？”
母亲从厨房探出头，手里还攥着包饺子的擀面杖，目光掠过女儿颈间红得耀眼的梅花围巾，又瞥见她无名指上若隐若现的银戒。
突然“噗嗤”笑出声：“老郑，你这老花镜该换啦，自家闺女都认不出了？”
晓棠脸颊发烫，刚要开口解释，老政委己经大步上前，粗粝的手掌轻轻着她肩头的新衣裳：“小宇买的？”
见女儿低头默认，老爷子眼眶微微发红，转身从五斗柜最底层摸出个油纸包，里面码着整整齐齐的布票和钱票。
“明天去周家，不能空手。”老政委把油纸包塞进女儿手里，“百货大楼新进了西湖龙井，再买点桃酥，你周叔叔就好这口。”
母亲在一旁把热乎的饺子端上桌，又往晓棠碗里夹了个最大的：“别听你爸的，咱们闺女第一次上门，得挑最好的。”
月光爬上窗棂时，晓棠躺在床上，望着床头新围巾上的梅花刺绣，耳畔还回响着周宇那句沙哑的“我爱你”。窗外的积雪映着月光，把她的笑靥照得格外明亮。
第二天清晨，周宇的军车准时停在老政委家门口。他特意换了簇新的毛领大衣，皮鞋擦得能映出人影。晓棠穿着昨天的鹅黄棉袄下楼，见他怀里还抱着个牛皮纸包。
“给你买的糖炒栗子。”周宇寄给晓棠。
晓棠正要说话，老政委己经推门而出，手里拎着两罐茶叶：“小宇，把这个捎上，你周叔叔就爱喝我这手炒的茶。”
庙会的锣鼓声远远传来，糖葫芦的甜香混着炒栗子的焦香扑面而来。晓棠紧紧挽着周宇的胳膊，生怕被拥挤的人群冲散。
忽然前方传来熟悉的笑闹声，只见李依依和几位嫂子正围着年画摊挑选窗花。
“哎哟，这不是晓棠嘛！”张嫂子眼尖，举着张“年年有余”的年画就凑过来，“瞧瞧这一身，周宇眼光就是好！”
王嫂子跟着起哄，伸手轻轻戳了戳晓棠泛红的脸颊：“昨儿逛了一整天？老实交代都去哪儿啦？”
晓棠羞得往周宇身后躲，周宇却大大方方搂住她的肩膀：“带晓棠看了场电影，又吃了国营饭店的熘肝尖。”
这话惹得嫂子们一阵笑，李依依拉着晓棠的手上下打量，笑得眉眼弯弯：“等开春可得喝你们的喜酒。”
说说笑笑间，己经到了中午。周宇低头看表，轻声对晓棠说：“该去我家了。”
晓棠攥着油纸包，跟着周宇往周家小院走去。临近院门时，一阵香气扑面而来，是红烧肉的浓郁酱香混着蒸馒头的麦香。
周师长系着褪色的蓝布围裙站在门口张望，手里还握着锅铲，见到两人立刻笑开了：“可算把你们盼来了，再晚些红烧肉可要‘粘锅起义’了！”
一跨进院子，晓敏扶着微微隆起的肚子，像只欢快的喜鹊迎上来。
她眼尖地瞥见晓棠手里攥着的油纸包，立刻打趣道：“哎哟，这是晓棠姐第一次上门的‘见面礼’？我哥可得好好表现，不然小心礼单上记你一笔！”
陆阳在旁憋不住笑，伸手轻轻扶住妻子的腰：“你呀，肚子里的小家伙还没出生，就学会跟着妈妈‘八卦’了。”
堂屋里，八仙桌上己经摆满了丰盛的菜肴。糖醋排骨泛着的琥珀色，凉拌黄瓜点缀着鲜红的辣椒丝，最显眼的是中间那盆热气腾腾的酸菜鱼，雪白的鱼片浸在奶白的汤汁里，飘着星星点点的花椒。
周师长接过晓棠手里的油纸包，打开看是西湖龙井和桃酥，笑得眼睛眯成了缝：“丫头太客气了，这可都是我的心头好！”
周宇拉着晓棠在桌边坐下，熟练地给她盛了碗鸡汤：“尝尝我爸的手艺，这鸡汤炖了一个多钟头，连骨头都酥了。”
晓棠刚喝一口，鲜美的滋味就在舌尖散开，还没来得及称赞，晓敏己经夹了块红烧肉放进她碗里：“姐，我爸炖的红烧肉可是一绝，入口即化，你要不信问问陆阳，上次他连吃三碗饭！”
饭桌上，欢声笑语不断。陆阳说起部队里的趣事，把周宇某次训练时误把盐当成糖放进汤里的糗事抖了出来，惹得众人捧腹大笑。晓棠偷偷瞥向周宇，见他耳尖泛红，正佯装严肃地瞪着陆阳，眼里却藏不住笑意。
饭后，周师长和陆阳主动收拾碗筷，晓敏拉着晓棠的手往房间走：“姐，我带你看个宝贝！”
推开房门，窗边的婴儿床上铺着粉蓝色的小棉被，上面绣着歪歪扭扭的小兔子。
“这是我和陆阳学着缝的。”晓敏轻轻抚摸着棉被，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光彩，“等宝宝出生，你就是干妈，以后咱们可要常聚！”
正说着，周宇敲门进来，手里端着两杯热气腾腾的麦乳精：“爸特意！的，说你们女孩子都爱喝甜的。”
晓棠接过杯子，奶白色的泡沫沾在唇上，周宇下意识地伸手想帮她擦掉，又猛地收回手，耳尖再次泛起红晕。
这一幕被晓敏看在眼里，她捂着嘴偷笑：“行了行了，我不打扰你们‘二人世界’，我去找陆阳研究宝宝的名字！”
等晓敏离开，房间里突然安静下来。周宇在床边坐下，犹豫了半天，从口袋里掏出个小盒子：“本来想等正式提亲再给你，可又怕......”他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枚精致的玉镯，通体碧绿，雕着缠枝莲纹。“这是我妈的遗物，她说以后要传给......”他声音越来越小，“传给她最疼爱的儿媳妇。”
晓棠眼眶瞬间，任由周宇将玉镯轻轻套在她手腕上。镯子凉凉的，却暖到了心里。
她望着周宇，轻声说：“以后，我会像咱妈一样，把这个家照顾好。”
院子里，周师长和陆阳坐在屋檐下晒太阳。周师长望着里屋透出的灯光，轻轻叹了口气：“小宇这孩子，总算是苦尽甘来。”
陆阳笑着拍了拍老首长的肩膀：“是啊，以后咱们大院又要多一桩喜事了！”
夕阳西下，晓棠要回家了。周宇坚持要送，两人并肩走在积雪覆盖的小路上。
晓棠突然停下脚步，仰起头问：“周宇哥，你说，等春天来了，咱们去看桃花好不好？”
周宇望着她被晚霞映红的脸庞，心里软得一塌糊涂，伸手把她耳畔的碎发别到耳后：“好，等桃花开了，我就带你去，还要在树下给你拍好多好多照片。”
两人踩着积雪慢慢往晓棠家走，脚下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周宇悄悄牵住晓棠戴着玉镯的手，冰凉的触感让晓棠下意识往他身边靠了靠。远处的路灯在雪地上投下暖黄的光晕，将两人交叠的影子拉得老长。
快到家门口时，晓棠突然停住：“你别送了，太晚回去叔叔该担心了。”
周宇却不肯松手，望着晓棠家亮着灯光的窗户说：“我就送到门口，跟叔叔阿姨打个招呼。”
推开院门，老政委正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手里拿着手电筒往院外张望。
见两人回来，他“嚯”地站起身，手电筒的光束扫过他们相牵的手，又迅速移开：“回来得正好，你妈煨了甜汤，快进屋暖和暖和。”
屋里，母亲系着围裙从厨房探出头，目光落在晓棠手腕的玉镯上，笑着招呼：“小宇也留下喝碗甜汤再走。”
周宇红着脸推辞：“阿姨，太晚了，我得回去了。”
老政委却板起脸：“让你留就留，啰嗦什么！”
晓棠被母亲拉到灶台前，瓷碗里盛着冒着热气的酒酿圆子，三颗红枣浮在表面。她舀起一勺正要吃，却见周宇局促地坐在八仙桌边，老政委不知从哪摸出个搪瓷缸，正往里面倒白酒。
“陪我喝两盅。”老政委往周宇面前推了推杯子，“说说，你们俩什么时候打算办喜事？”
晓棠差点呛到，母亲赶紧拍着她的背嗔怪：“老郑，你别吓着孩子！”
周宇端起酒杯，喉结动了动：“郑叔，等开春我就上门提亲。”
老政委突然笑出声，打断他的话：“好啊，快喝甜汤，凉了就不好喝了。”
临走时，老政委把周宇送到院门口，往他手里塞了包炒瓜子：“下次来别空手，把你爸也叫上，咱们哥俩好好喝顿酒。”
周宇红着眼眶点头，转身时听见老政委小声嘀咕：“臭小子，总算没看错人。”
晓棠站在窗前，看着周宇的身影消失在雪夜中。月光洒在玉镯上，泛起温润的光泽。她摸了摸围巾上的梅花刺绣，耳边仿佛又响起周宇那句“我爱你”，心里泛起一阵甜蜜。
第二天清晨，晓棠推开窗，发现院门口堆着个雪人。雪人戴着用树枝做的眼镜，胸前别着张字条：“等桃花开，我来接你。——周宇”晓棠望着雪人傻笑，脸颊被寒风吹得通红，心里却暖融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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