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玄门大殿前却灯火通明。
一条红绸自殿门铺展而出，在灯笼的映照下泛着暗红光泽。
二十余名玄门弟子分立两侧，手持青竹仪仗，竹节上缠绕的符纸在夜风中微微飘动，偶尔闪烁出细碎的金光。
月儿捧着鎏金铜镜站在台阶最高处，镜面映着殿前的篝火，将跳动的火光折射在青石板上，如同铺开一条流动的焰河。
“吉时到——”
白玄机鹿头杖顿地，青铜铃铛的清音在寂静的夜色中格外空灵。
老人浑浊的双眼扫过在场众人，最终落在西厢房的方向，眼底闪过一丝复杂。
张天一自东厢缓步而出，暗红云锦喜袍在火光中泛着深沉的光泽。
他腰间玄色宽带上的七枚古玉随着步伐轻轻碰撞，发出低沉的声响。
昨夜白玄机从祖师堂取出这些古玉时曾说，这是玄门历代掌门信物，如今却成了他的聘礼。
他每一步都走得极稳，唯有指节微微发白，泄露了内心的紧绷。
袖中洒落的金粉在火光中化作细碎星芒，落在红绸上竟凝成符文，隐约流转着玄门特有的灵韵。
“新姑爷真好看！”一个小弟子忍不住低呼，立刻被身旁的师姐捂住了嘴。
林霜默默跟在三丈之后，金色瞳孔扫过屋檐下悬挂的十二道黄符。
那些符纸无风自动，在夜色中泛着微弱的金光。
这是白玄机耗费心血布下的禁制，用以压制白鹿体内随时可能爆发的狂暴气息。
西厢房突然传来三声玉磬清鸣，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悠远。
月儿连忙调整铜镜角度，让折射的焰光首指西厢大门。
门开处，白芷在两名女弟子搀扶下缓步而出。
鎏金凤冠垂落的珠帘遮住了她的面容，唯有指尖在霞帔金线凤凰的映衬下显得格外苍白。
她走得极慢，仿佛每一步都在与什么抗争。
张天一快步上前，伸手扶住她的手臂。
触手冰凉，他能感觉到她在微微颤抖。
“别怕。”他低声道，声音只有两人能听见。
白芷没有回应，只是轻轻挣了一下，最终还是任由他扶着走向大殿。
红绸两侧的弟子们同时躬身，青竹仪仗交错成拱门。
大殿内，数百支红烛摇曳，将每一个角落都映照得如同白昼。
白鹿静静卧在祖师画像下方，褪色的红绳缠绕在鹿角上，在烛光中显得格外沧桑。
它眼中的金银光芒己恢复清明，只是皮毛下仍有血色纹路若隐若现。
“一拜天地！”
司仪高亢的唱礼声中，二人面朝殿外夜空。
张天一俯身时，余光瞥见白芷的珠帘轻晃，一滴泪珠无声坠落，在青砖上溅起细微的水光。
他握着她手腕的力道不自觉地加重了几分。
“二拜高堂！”
白玄机接过茶盏的手微微发颤。
当张天一唤出“师父”二字时，老人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水光，却很快被掩饰过去。
她饮茶的动作极慢，仿佛在品味某种苦涩。
白鹿突然昂首，鹿角上的红绳无风自动，缓缓缠绕上二人交握的手腕。
绳结处亮起星芒般的微光，这是上古时期流传下来的祝福契约。
“夫妻对拜！”
这个瞬间，白芷终于抬眸。
透过晃动的珠帘，她望进张天一的眼睛，那双总是锐利如刀的眼睛，此刻竟带着几分她从未见过的柔和。
她忽然想起昨夜林霜对她说的话：“此人重诺，必不负你。”
张天一微微颔首，这个简单的动作里包含着太多无法言说的承诺。
他看见白芷眼中闪过的挣扎，也看见她最终闭眼时睫毛的轻颤。
“新人喝合卺酒！”
月儿捧着青玉杯的手有些发抖。
杯中清泉映着烛光，倒映出两张同样复杂的脸。
白玄机沉声道：“末世后断电断水，物资匮乏，只得以山泉代酒，望新人莫嫌简薄。”
张天一接过酒杯时，指尖与白芷相触。
他察觉到她那一瞬间的颤抖，低声道：“之后有我，玄门上下定衣食无忧。”
这句话他说得极轻，却字字铿锵。
白芷抿唇，仰头饮尽。
清冽的山泉滑过喉咙，却烧出一片苦涩。
举行完婚礼流程后开始吃饭，大殿侧厅，两张木桌上摆着简单的食物。
一碟腌笋、半盆菌菇汤、几块粗面饼。
二十余名玄门弟子围坐，年纪小的弟子们眼巴巴盯着面饼，却都规矩地等着长辈先动筷。
张天一抬手将面饼掰开，均匀地分给每个人。
他的动作很慢，确保每个孩子都能分到足够的分量。
“今日仓促，”他环视众人，“但日后必不让大家饿肚子。”
白玄机叹息着接过他递来的面饼：“末世能有一席安稳，己是万幸，玄门以后就交给你庇佑了。”
白芷静静坐在主位，指尖无意识地着空杯。
月儿偷偷塞给她半块饼，小声道：“师姐吃些，夜里……”
话未说完，少女自己先红了脸，惹得周围弟子一阵轻笑。
白鹿缓步走近，低头轻嗅酒盏。
眼中金银光芒流转，忽然开口，声音在众人脑海中回荡：
“末世既是危机，也是机遇。”
它的目光扫过在场每一个玄门弟子，最终落在张天一和白芷身上。
“末世降临，天地剧变，玄门沉寂万年，如今正是重振之时。”
它的声音低沉而悠远，仿佛穿透了时光。
“张天一，你既娶了白芷，便是玄门之人。从今往后，玄门兴衰，皆系于你二人之手。”
它仰头饮尽杯中清水，鹿角上的光芒微微闪烁，像是最后的告别。
“我要最后再看一次这个世界，再看一眼……我守护了万年的玄门。”
说完，它缓步走向大殿门口，雪白的身影在夜色中渐渐远去，最终消失在茫茫山林之中。
……
新房内，红烛摇曳。
白芷坐在床沿，指尖紧紧攥着霞帔的衣角，珠帘垂落，遮住了她微微发烫的脸颊。
张天一站在窗边，望着白鹿离去的方向，沉默不语。
“你……在想什么？”白芷终于开口，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张天一收回目光，淡淡道：“在想它最后那句话。”
白芷抿了抿唇，低声道：“白鹿大人……其实很痛苦。”
“我知道。”
他走到她身旁坐下，却没有碰她，只是望着跳动的烛火，“它活得太久了。”
白芷沉默片刻，忽然问道：“你……真的只是为了晶核才答应娶我吗？”
张天一转头看她，烛光映在她精致的侧脸上，珠帘后的眼眸微微闪烁。
“不全是。”
他坦然道，“我答应过它庇护玄门，就不会食言。”
白芷指尖微颤，轻声道：“那……苏小姐呢？”
张天一眸色一沉，声音低沉：“我会救她。”
白芷不再说话，只是缓缓摘下凤冠，珠帘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今晚……”
她声音极轻，“我们……该怎么做？”
张天一看着她紧绷的指尖，忽然伸手，轻轻覆在她的手背上。
“别紧张。”他低声道，“我不会勉强你。”
白芷睫毛轻颤，却没有抽回手。
“我……不是不愿意。”
她声音细若蚊蝇，“只是……不知道该怎么……”
张天一沉默片刻，忽然道：“你相信我吗？”
白芷抬眸，透过珠帘的缝隙，对上他的眼睛。
那双总是锐利的眸子，此刻竟带着几分她从未见过的柔和。
她轻轻点头。
张天一缓缓抬手，指尖轻挑，珠帘向两侧分开，露出她如玉的面容。
“那就够了。”
他俯身，轻轻吻在她的额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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