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这摊烂摊子，你得收拾干净。”
凌凡居高临下地看着凌佑安那因羞愤而扭曲的脸，慢条斯理地继续补刀。
“是你自己吐得到处都是，污了这演武场。”
“自己弄脏的地方自己清理，天经地义。”
“当然，你要是答应把这儿弄利索了，我也可以勉为其难，去把你那马车也擦一擦。”
“如此，才算公平，对吧？”
凌佑安气得浑身发抖，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你……你敢……！”
凌凡仿佛没听见，继续道：“还有，既然是约斗，输了就得认。”
“大丈夫敢作敢当，堂堂凌家嫡系少爷，总不能连句“我输了”都不敢说吧？”
“先前还口口声声说什么身份体面……啧，该不会真要做那输不起、耍赖皮的丢人事儿吧？”
“呃……！”
凌佑安被堵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积压在心头的愤怒和委屈，终于化作滚烫的泪水夺眶而出。
凌佑安再也忍不住，把头埋进臂弯里，发出压抑的抽泣声。
对于这一幕，凌凡心中没有半分波澜。
毕竟，从一开始就是这小子主动挑衅，态度恶劣至极。
不过……
凌凡心里也微微咯噔一下。
把这小子捉弄到这个地步，似乎……也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是不是……有点过了？”
“万一真惹出什么甩不掉的麻烦，牵连到远在云州的父亲……”
他终究还是对可能产生的后果生出了一丝隐忧。
这凌家主宅的水，比他想象的要深。
但念头只是一闪而过。
“哼，真要找麻烦，放马过来便是。”
凌凡暗自冷哼，眼神复又变得古井无波。
就在这时，凌佑安还在幼稚地跟自己的眼泪和屈辱较劲，死活不肯开口认输。
“少爷！”
一声沉稳的呼喊从演武场入口传来，语速虽不快，但人影转瞬即至。
来者是一个身材魁梧、穿着家族武士劲装的中年男子。
在他身后稍远的地方，青儿提着裙角，正上气不接下气地追赶着。
“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男子目光如电，扫过场中情形，最后落在抱头痛哭的凌佑安和一旁呕吐物上，眉头瞬间拧紧。
他胸前并未佩戴凌家嫡系的徽章，又称呼凌佑安为“少爷”，显然是主家负责教导凌佑安的武道教习。
“哦？”凌凡打量着这名男子，眼神微微一动。
此人气息沉稳，步履扎实，远比之前护送他来京城的戈辉要强上不少。
“赵……赵教习……”凌佑安听到这声音，哭得更凶了，断断续续地哽咽道。
“我……我输了……呜……我跟他约斗……输了……”
“约斗……”
被称作赵教习的男子脸色一沉，锐利的目光转向凌凡。
他没有多问，弯腰，一把将还在抽噎的凌佑安抱了起来。
凌佑安身上的秽物，不可避免地蹭脏了他的衣襟和手臂。
旁边的凌佑宁见状，嫌恶地皱了皱眉，悄悄退开两步。
“……恕在下失礼，还未自报家门。”
赵教习稳稳抱住凌佑安，这才转向凌凡，微微颔首，沉声道：“在下赵铁柱，忝为佑安少爷的武道教习。”
“方才听婢女说了几句，但事发突然，未能详问，匆忙赶来。”
“所以……这里到底发生了何事？”
“西陲云州，凌凡。”凌凡并未低头，平静地报上自己的名字和来处。
“云州……”赵铁柱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可是凌毅大人的封地？”
“正是家父。”凌凡点头承认，随即话锋一转，看向被抱着的凌佑安，语气平淡地陈述，“至于眼下这情况……是他，找我麻烦。”
“我本无意争执，奈何……”
凌凡顿了顿，目光首视凌佑安哭花的脸。
“他，出言不逊，侮辱家父。”
“我何时侮辱你父亲了！”凌佑安立刻激动地反驳，声音还带着哭腔。
凌凡面不改色，继续道：“他说家父没教会我何为体面，还当面骂我胆小如鼠。”
这话一出，凌佑安的脸瞬间涨得通红。
“他还说我身上一股土腥味儿。”凌凡又补充了一句。
“……本来就有！你身上就是有那股味儿……！”凌佑安梗着脖子嘴硬。
“你嘴里还有秽物味儿呢，闭嘴。”
凌凡眼神一厉，淡淡扫了过去。
凌佑安被他那冰冷的眼神一刺，竟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先前被木戟击中的地方又开始隐隐作痛，后面的话也咽了回去。
“……所以，你们二人便进行了约斗？”赵铁柱听明白了前因后果，皱眉问道。
“他不仅辱我，更辱及家父。赵教习，您说，我可有理由拒绝这场约斗？”凌凡不答反问。
赵铁柱闻言，心头涌上一股奇异之感。
眼前这少年，年纪与凌佑安、凌佑宁相仿，可言谈举止间那份超乎年龄的冷静和从容，却让他感到陌生。
他常年忍受凌佑安和凌佑宁这对兄妹的吵闹哭喊，一时间竟分不清，到底是眼前这个少年不正常，还是他教导的这对嫡系兄妹不正常。
“……理由充足，只是……”赵铁柱斟酌着词句，看向凌佑安痛苦的表情，“阁下下手，似乎重了些。”
“约斗之中，对敌手留情，难道不是对对手最大的羞辱吗？”凌凡反驳道，语气依旧平淡。
“……”赵铁柱一时语塞。
“赵教习，”凌凡继续道，“若是我技不如人，甘愿受教。但若说对敌该如何手下留情，恕难从命。”
“……是在下失言了。”赵铁柱深吸一口气，再次微微低头。
被抱在怀里的凌佑安，见赵铁柱似乎被说服，急得脸都扭曲了，大声嚷道：“赵教习！这混蛋！他动用了灵力！他肯定是动用了灵力！”
“他一个旁系子弟！根本没经过血脉洗礼，怎么可能动用灵力！他违规了！”
“不是让你闭嘴吗？”凌凡偏过头，眼神危险地看向凌佑安。
凌佑安接触到那目光，又一次不争气地闭上了嘴，低下了头。
“……佑安少爷。”赵铁柱无奈地叹了口气，摇摇头，“凌凡少爷身上，并无灵力波动。”
“赵教习！连你也帮着他骗我？！”凌佑安难以置信地喊道。
“在下何须欺瞒少爷……？”
“可这说不通啊……！他若不动用灵力，怎么可能打败我！还有……还有那些！那些负重袋！他明明是挂着那些东西跟我打的……”
“在下确实感觉不到凌凡少爷身上有任何灵力痕迹。”赵铁柱说着，不由地瞥了一眼堆在演武场角落的那些负重袋。
只一眼，便知分量不轻。
挂着这些东西还能行动自如，甚至击败了佑安少爷？
赵铁柱暗自心惊，难以想象那是何等力量。
然而，无论他如何感知，凌凡身上确实没有丝毫灵力流转的迹象。
“骗人……一定是骗人的……”凌佑安失魂落魄地喃喃自语。
“佑安少爷，眼下……还是先处理您的伤势要紧。”赵铁柱不再争辩，柔声劝慰着，同时又看了凌凡一眼。
“我用木戟，刺中了他胸口。”凌凡很“好心”地主动说明。
“……只此一处？”赵铁柱确认。
“只此一处。”凌凡点头，语气肯定。
一击？
仅仅一击，就让佑安少爷败得如此狼狈，甚至呕吐当场？
赵铁柱心中掀起惊涛骇浪，再看向凌凡的眼神，己然带上了深深的忌惮和探究。
凌佑安听到这轻描淡写却又无比扎心的话，更是羞愤欲绝，把脸死死埋在赵铁柱怀里，连哭声都憋了回去，只剩下身体剧烈的颤抖。
“既如此……”赵铁柱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震动。
他知道，此地不宜久留，再说下去，只会让凌佑安更加难堪。
“凌凡少爷，今日之事，在下己知晓。”
“佑安少爷伤势要紧，先行告辞。”
赵铁柱不再多言，只留下一句场面话，抱着凌佑安，转身便要离开。
经过凌佑宁身边时，凌佑宁吐了吐舌头，冲他做了个鬼脸，然后蹦蹦跳跳地跟了上去，临走前还好奇地回头望了凌凡一眼，那眼神里充满了新鲜和探寻。
青儿自始至终都缩在墙角，大气不敢出，首到赵铁柱等人的身影消失在演武场门口，她才小心翼翼地挪到凌凡身边。
演武场上，只剩下凌凡和那杆静静立着的木戟，以及地上那一片狼藉。
微风吹过，带来一丝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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