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说……”
柳氏的声音不高，却透着一股子冰冷，让这初夏时节的正厅，平白添了几分阴冷。
她端坐在上首的紫檀木太师椅上，保养得宜的脸上，看不出太多表情，只有那端着茶盏的手，指节微微泛白。
茶盏里上好的明前龙井，水汽氤氲，却丝毫暖不了她眼底的寒霜。
“……我儿佑安，被一个旁系的野小子，当众……打输了？”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站在下首的赵铁柱，头几乎要埋进胸口里，大气不敢喘一口。
他在凌府当差十几年，这位二夫人的脾气，他再清楚不过。
此刻的平静，不过是暴风雨前的死寂。
“赵教习，你方才说，那小子，甚至……没有一丝内力修为？”
柳氏的声音，陡然拔高了几分，带着尖锐的质问。
赵铁柱身子一颤，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
“回……回二夫人的话，千真万确。”
他硬着头皮回道，声音干涩，“老奴就在旁边看着，那凌凡少爷身上确实感应不到任何内力波动。”
“荒唐！”
柳氏猛地将茶盏顿在桌上，茶水溅出，烫了手背，她却浑然不觉。
她的反应，竟和方才她那宝贝儿子凌佑安，如出一辙。
柳氏难以置信地看向站在一旁，低着头，肩膀还在微微耸动的凌佑安。
这小子，还在抽鼻子！
“过来！”
“娘……”
凌佑安怯生生地唤了一声，脚步却不敢挪动。
“我叫你滚过来！”
柳氏终于压抑不住，厉声尖叫起来，声音刺得人耳膜生疼。
凌佑安浑身一抖，这才磨磨蹭蹭地走到柳氏面前，低着头，不敢看她的眼睛。
柳氏深吸一口气，猛地伸手。
“啊！”
凌佑安惊呼出声。
柳氏的手并没有打他，而是狠狠按在了他胸口那片青紫上。
方才被凌凡一拳击中的地方，疼痛尚未完全消退。
柳氏眼皮跳了跳，又把头低了下去。
“就这么轻轻一下，就把你打成这副鬼样子？”
柳氏的声音，冷得像是腊月的寒风。
“娘……娘亲，疼……！”
凌佑安疼得龇牙咧嘴。
“不许动！”
柳氏一声厉喝，凌佑安顿时像被点了穴，僵在原地。
柳氏的手指，毫不留情地在他胸口的瘀伤上反复按压，力道之大，让凌佑安的脸都扭曲了。
他死死咬着牙，不敢再叫出声。
站在角落里的凌佑宁看着这一幕，小脸有些发白，却也识趣地没有开口。
她知道，这个时候，谁开口谁倒霉。
“赵教习，你敢拿项上人头担保，你看得真切？”
柳氏猛地转头，目光锐利。
赵铁柱心里咯噔一下。
“我问你，敢不敢担保！”
柳氏再次逼问。
“那个叫凌凡的小畜生，当真一丝内力也无？”
“敢……敢担保！”
赵铁柱一咬牙，豁出去了。
这个时候要是犹豫，下场恐怕更惨。
“凌凡少爷确实没有内力修为。这一点，老奴敢以性命作保！”
“是吗？”
柳氏眼中的怒火稍稍收敛，转而陷入沉思。
凌毅……
这个名字她有些印象，似乎是窝在云州那等穷乡僻壤，从未出过什么像样的人物。
一个连名字都不配被她记住的旁支。
“我的儿子……”
柳氏冷笑一声，手指猛地用力，掐住凌佑安的下巴，迫使他抬起头。
凌佑安眼中含泪，身体因恐惧而微微颤抖。
“堂堂凌家嫡系子孙，竟然被一个连内力都没有的乡下野种，一招就打趴下了？”
她看着凌佑安胸口那片刺眼的青紫，眼神越发冰冷。
她柳氏，乃是当朝吏部侍郎的嫡女，从小也是锦衣玉食，眼高于顶。
“没错，这伤确是一击造成。佑宁，你说，你哥哥当时到底是怎么输的？”
柳氏转头看向女儿。
“娘……娘亲，是那……”
凌佑安结结巴巴地想解释。
“闭嘴！我没问你这个废物！”
柳氏狠狠瞪了儿子一眼，那眼神，冰冷得不像是看自己的亲生骨肉。
“……是凌凡先动的手。”
凌佑宁抿了抿嘴唇，低声回道，“他那木戟刺过来，又快又狠，哥哥……哥哥吓了一跳，想退，可己经来不及了。”
“你们隔了多远？”
柳氏追问。
“有……有几步远。”
“那你哥哥当时在做什么？”
“他……他正准备拔剑……”
事情才过去不到一个时辰，凌佑宁记得清清楚楚。
她每说一句，凌佑安的脸色就白一分，身体也抖得更厉害了。
“那......”
凌佑安还想争辩。
柳氏却己经听明白了，她猛地一甩手，将凌佑安推了个趔趄。
“蠢货！真是个十足的蠢货！”
她厉声怒骂。
“一个连内力都没有的野小子！一个跟你同岁的泥腿子！”
柳氏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凌佑安的鼻子:“你居然让他抢了先手？！连躲都躲不开？！一招就把你打吐了？！！”
“当着那么多下人的面！让府里府外的人都看着！”
柳氏越说越气，声音也越来越尖利。
“是你自己要去挑衅！结果输得这么难看？！你是想让你娘我在这凌府里再也抬不起头来吗？！”
“对……对不起……对不起，娘……”
凌佑安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眼泪鼻涕流了一脸。
他可以忍住身上的痛，却忍不住心底的恐惧和委屈。
然而，儿子的眼泪在柳氏看来，却是懦弱和无能的象征，只让她更加怒火中烧。
“哭？你还有脸哭？！”
柳氏厉声呵斥。
“嗝……”
凌佑安吓得打了个哭嗝。
“你这个只会给我丢人现眼的孽障！”
柳氏指着他，气得手指都在颤抖。
“你爹爹马上就要回来，主持宗族大比，进行血脉评定了！你让我到时候怎么有脸去见他？！还有秦氏那个女人！出了这种事，你让我在她面前，还怎么挺首腰杆？！”
凌家的家主，凌皓阳，为了冲击更高境界，己经闭关潜修三年。
这三年，府中事务，明面上是主母秦氏打理。
但实际上，凭借着圣眷和凌战的偏爱，她柳氏才是这后宅真正的掌控者。
秦氏虽是正妻，却只诞下一子凌佑宗。
而她柳氏，却生下了一对龙凤胎。
“三个子嗣，足够了。”
凌战闭关前曾如此说过。
可她柳氏，又岂会甘心？
她，堂堂吏部侍郎之女，当年拒绝了多少王公贵族的提亲，屈尊降贵，做了凌战的侧室，为的，就是这凌家未来主母的位置，是她儿子将来继承家业的无上荣光！
“她们都会……”
柳氏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慌和狠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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