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佑安面对母亲那仿佛要吃人的目光，吓得腿肚子首哆嗦，嘴唇翕动，结结巴巴地想要挽回：“娘……我……我回头再去寻他！定要找回场子！绝不让娘亲脸上无光，我......”
“找回场子？”柳氏的声音陡然尖利起来，带着一股子刻薄的怒意。
“你己经丢人现眼输过一次了，还嫌不够？！”
“给我安分点！”
“宗族大比之前，不准再生事端！听见没有！”
“可是……”凌佑安还想争辩。
柳氏根本不给他机会，猛地一拍扶手，厉声喝道：“赵教习！”
一首低头杵在一旁的赵铁柱身子一震，肩膀几不可查地抖了一下，沉声应道：“在。”
“我恨不得现在就将你逐出凌府！”柳氏咬着牙，保养得宜的脸上满是戾气。
“但……出了这等丑事，我却不能这么做……！”
“你是夫君亲选的武道教习，是信重之人。”
“这总该说明，你教的东西是没问题的，对吧？”
赵铁柱喉结滚动了一下，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依旧沉默着。
“你的教导若无问题……”柳氏的目光转向在地的凌佑安。
“那便是我儿不争气！学艺不精！才会被那云州来的野种打趴下！”
“……属下管教不力，请二夫人责罚。”
这种时候，既不能认，也不能辩，更不能装死，唯有认错才是唯一出路，赵铁柱深谙此道。
“……带他下去。”柳氏深吸一口气，似是压下了翻腾的怒火，声音透着一股子冰冷的疲惫。
“娘……”凌佑安还想哀求。
柳氏看也不看他：“带下去！好生操练！练到他再不会给我丢这个人为止！”
赵铁柱躬身应是，上前一步，半扶半架着失魂落魄的凌佑安。
尽管凌佑安脸上还挂着泪痕，满眼的不甘，却再不敢多言半句，被赵铁柱拖着离开了正厅。
厅内一时安静得可怕，只剩下柳氏沉重的呼吸声。
“佑宁，你留下。”就在凌佑宁踮着脚尖，准备溜之大吉时，柳氏冷不丁开口。
凌佑宁身子一僵，小脸垮了下来，不情不愿地应了声：“……是，娘亲。”
她磨磨蹭蹭地挪回原位，偷偷抬眼打量着母亲阴沉的脸色，心里七上八下的。
过了好一会儿，柳氏才缓缓开口，声音平静得有些反常：“……那个小子，叫凌凡，没错吧？”
“嗯，是的，娘亲。”
“你……也跟他动手了？”
“没，没有。”凌佑宁赶紧摇头，拨浪鼓似的。
“为何？”
“哥哥……哥哥那么厉害，一下就……就输了呀。”凌佑宁声音细若蚊呐。
“我……我肯定打不过他。”
她本就想实话实说，但也怕这实话会再次点燃母亲的怒火。
出乎意料，柳氏这次并未发作，反而语气平淡地道：“你倒还有几分自知之明。”
她看着女儿，眼神复杂难明，仿佛第一次认识她一般。
“若是连你也栽了跟头回来……那我这张老脸可就真没地儿搁了。”柳氏幽幽说道。
“娘亲才不老呢。”凌佑宁立刻嘴甜地接话。
她当然知道，自己这位母亲心气高得很，绝不会因为这点挫折就如何。
但从小到大，适时地撒个娇，说点好听的，总能让母亲脸色缓和几分。
“……那个凌凡，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柳氏端起手边的茶盏，却没有喝，只是轻轻着杯壁。
“唔……娘亲是问哪方面？”凌佑宁眨巴着大眼睛。
“样貌，性子，都说说。”
“样貌嘛……”凌佑宁偏着头，认真想了想。
“好像……是比哥哥耐看些。至于性子……有点怪……”
“怪？如何怪？”柳氏来了兴趣。
“跟哥哥拌嘴的时候可气人了，说话夹枪带棒的，一点亏不吃，瞧着跟个小无赖似的。”
“可……可他跟赵教习说话的时候，又板着脸，一副小大人的模样，沉稳得很。”
这话让柳氏微微蹙起了眉头。
十二岁的少年，有点意气之争，言语刻薄些倒也寻常。可面对赵铁柱这等武道好手，却能表现得沉稳老练？
凌佑宁见母亲似乎并未着恼，胆子也大了些，补充道：“他还说什么……对决的体面，说……手下留情才是最大的羞辱。”
“就因为他这话，赵教习……他居然真的向他拱手，说是“失言”了呢！”
回忆起赵铁柱当时那副吃瘪又不得不认的模样，凌佑宁嘴角忍不住翘了翘，但立刻意识到不妥，赶紧收敛了笑意。
幸好柳氏心思不属，并未留意到女儿这细微的表情变化。
“……失言？”柳氏低声重复着，眼中闪过一丝深思。
看来，赵铁柱那里还得再细细问过。
柳氏放下茶盏，发出轻微的磕碰声，目光重新落在女儿身上：“他打了你哥哥，你……可恼他？”
“……恼！”凌佑宁犹豫了一下，用力点了点头。
这自然是言不由衷。
虽说是一母同胞的兄妹，但看着哥哥方才那又哭又闹还死要面子的怂样，她心里……其实觉得挺解气的。
“少动那些歪心思，别想着替你哥哥出头。”柳氏淡淡瞥了女儿一眼，语气里带着洞悉。
她如何不了解自己这个女儿？
这对龙凤胎自小一处长大。佑宁这丫头，面上看着娇俏活泼，骨子里却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主儿，最爱跟着佑安瞎胡闹，看热闹不嫌事大。
在她心里，自己的乐子，可比兄妹情分重要多了。
“……这段时日，你哥哥需得跟着赵教习苦练。”
“女儿也会一起用功的，娘亲放心。”凌佑宁立刻表态。
“这是自然。不过……”柳氏话音一转，眼中掠过一丝精光。
“练功之余，你也莫要闲着。”
“去……跟那个凌凡，走动走动，熟悉一下。”
“啊？为何呀？”凌佑宁满脸不解。
“多个朋友多条路，总不是坏事。”柳氏轻描淡写地带过，眼神却冷了几分。
那个该死的野种！让她儿子颜面扫地，让她在下人面前抬不起头！
可一想到赵铁柱提及凌凡竟是未动用丝毫内劲，单凭肉身力量和技法就碾压了佑安……柳氏心头便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惊疑与忌惮。
“……至少眼下看来，那个凌凡，本事确实在你哥哥之上。”柳氏缓缓说道，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既如此，先处好关系，没什么坏处。”
“是……这样么？”凌佑宁眨了眨眼，似乎有些明白了。
“就是这样。”
柳氏强行按捺住心底翻腾的怒火与杀机。
若非顾忌重重，她真想立刻使些手段让那凌凡无声无息地消失，或者干脆废了他，让他后半辈子都做个废人！
但她不能。
凌家立族数百年，规矩森严。其中最重的一条便是严禁同族相残，尤其是对可能身具一丝祖脉的旁系子弟动手。
当年争夺家主之位，闹得何等血雨腥风，最终才定下这铁律。
现任家主闭关前更是明言，子嗣不宜过多，以免重蹈覆辙。
她柳氏虽是二夫人，在这主家也算有头有脸，却也不敢冒着触怒家主、惊动那神秘莫测的戒律堂的风险，去行此等阴私之事。
“况且，他若真出了意外，旁人第一个怀疑的便是我。”柳氏心中冷哼。
依照惯例，主家嫡系在宗族大比前敲打旁系，给些下马威，只要不出人命，不伤及根本，戒律堂一般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一旦越过了那条线……后果不堪设想。
那些守着祖宗规矩的老家伙们，可不会管你是什么夫人少爷。
“……女儿明白了，娘亲。”凌佑宁琢磨了片刻，乖顺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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