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瑞家的匆匆穿过回廊,见西下无人,这才快步进了王熙凤的院子。
一进门就看见满地碎瓷片,平儿正蹲在地上收拾,见她来了,忙使了个眼色。
“奶奶消消气。”周瑞家的堆着笑上前,递上一封信,“舅老爷刚从外头打听清楚,特意让我来回禀。”
王熙凤一把夺过,看到是兄长王仁写给她的,一目十行地看完,忽然长舒一口气,整个人软倒在椅子上。
“阿弥陀佛!”周瑞家的双手合十。
“朝廷只查抄了二老爷王子腾那一房,奶奶家舅老爷和三老爷的宅子都好好的。舅老爷那边更是平安无事,听说抄家的锦衣卫连门都没进呢!”
平儿递上热茶,王熙凤接过抿了一口,脸色渐渐恢复血色,她将信纸在烛火上烧了,灰烬飘落在铜盆里。
从王子腾这辈算起,兄弟三人,王熙凤父亲是长兄,还有一弟王子胜。
王熙凤父母过世后,就由王熙凤的长兄王仁当家,虽不成器,到底是一母同胞,若真被牵连,她在贾府更要被人拿捏。
“二叔这次……”她话说一半,忽然噤声。
王子腾官居九省都检点,是王家最大的靠山。
这些年王家人能在京城横行,谁不是仗着他的势?如今这棵大树倒了,往后王家真是元气大伤了。
王熙凤忽然觉得后背发凉。
她想起前阵子去给王子腾夫人拜寿时,那满屋子的奇珍异宝,各府送来的贺礼堆成小山。
当时她还羡慕二叔家富贵,如今想来,那些东西怕是要全数充公了。
“奶奶别多想了。“平儿轻声劝道,”横竖牵连不到咱们头上。您这几日为老太太寿宴操劳,眼圈都青了,不如先歇歇?“
王熙凤摆摆手,忽然冷笑一声:“你们当我真是为那些身外物着急?“
她站起身,在屋里来回踱步,“二叔这一倒,往后京里那些势利眼,还不知要怎么作践我们王家人呢!”
周瑞家的与平儿对视一眼,都不敢接话。
“去把上个月的账本拿来。”王熙凤突然吩咐,”再把放我嫁妆的库房钥匙给我。”
她的声音又恢复了往日的锋利,”既然靠山没了,咱们更要把自己的东西攥紧了!”
……
贾琏与薛蟠这一路往平安州去,倒真是逍遥自在。
两人本是去做煤炭生意,薛蟠仗着薛家商路广,贾琏又借着荣国府的名头,一路上各处商行,无不殷勤招待。
这买卖本就稳赚不赔,预估到了冬天倒手后,两人各能分个七、八百两银子,己是板上钉钉的事。
银子还没到手,两人倒先挥霍起来。
途经一处繁华城镇,薛蟠见当地秦楼楚馆热闹,便拉着贾琏去寻欢作乐。
贾琏本就是个风流性子,哪里经得住薛蟠撺掇?
两人一连数日流连花丛,饮酒作乐,好不快活。
正逍遥时,忽有京中快马送信,道是贾元春晋封贤德妃,圣旨己下,阖府欢庆。
贾琏一听,登时喜得眉开眼笑,薛蟠更是拍桌大笑,连声喊道:“琏二哥!如今你可是国舅老爷了!往后这平安州的生意,还不得翻上几番?”
贾琏被这一声“国舅老爷”叫得心花怒放,一路上更是得意,但凡遇上熟人,必要提一句“家姐蒙圣恩封妃”,旁人听了,自然更加奉承,酒席上更是推杯换盏,好不热闹。
两人一路逍遥,首到回京,刚到荣国府门口,便觉气氛不对。
府里小厮见了贾琏,神色慌张,欲言又止。
贾琏皱眉问道:“怎么了?家里出事了?”
那小厮低声道:“二爷还不知道?王家的二老爷……被抄家了!”
贾琏大惊,薛蟠更是脸色一变,顾不得多问,拔腿就往梨香院跑,急着去见母亲薛夫人。
贾琏也顾不上别的,匆匆往自己院里赶,一进门,就见王熙凤坐在炕上,脸色阴沉,手里攥着一本账册,见他进来,冷笑一声:“哟,国舅老爷回来了?”
贾琏一听这阴阳怪气的语调,心里便是一沉,但仍勉强笑道:“你这是怎么了?我才回来,也不给我接风洗尘,倒对我没好脸色?”
王熙凤“啪”地合上账本,“二爷在外头逍遥快活,有的是好脸色看,也不差我一个。”
贾琏被她一刺,脸上挂不住,也恼了:“你这是什么话?我出门是为家里生意奔波,又不是去享福!”
“享没享福,二爷心里清楚。”王熙凤冷笑。
贾琏被她戳破,恼羞成怒:“你少在这儿阴阳怪气!如今王家倒了,你不想法子周旋,反倒在这儿跟我置气?”
“周旋?”王熙凤猛地站起身,“二爷倒是说说,怎么周旋?我二叔被抄家,朝廷定的罪,难道要我一个妇道人家去劫狱不成?”
贾琏被她噎住,一时语塞,但又不肯服软,两人越吵越凶,最后竟摔杯砸盏,闹得满院皆知。
平儿在外头听得心惊肉跳,又不敢进去劝,只得悄悄打发小丫头去请老太太身边的鸳鸯,盼着能有人来劝和。
可这一夜,夫妻俩谁也没让谁,首吵到三更天才勉强歇下。
另一边,薛蟠冲进梨香院,见薛姨妈和宝钗安然无恙,这才松了口气,拍着胸口道:“吓死我了!我还以为咱们家也被牵连了!”
薛姨妈叹气道:“咱们虽躲过一劫,可你舅舅家……唉,往后这京城里,王家的日子,怕是不好过了。”
薛蟠却满不在乎:"怕什么?咱们薛家又不靠王家吃饭!再说了,如今贾家大姐姐封了贵妃,咱们跟贾家是亲戚,还愁没靠山?”
宝钗闻言,眉头微蹙,但终究没说什么,只是轻轻叹了口气。
……
宫内因周太监一案掀起轩然大波,司礼监奉旨彻查内务府,将那些收受贿赂、倚仗权势的太监逐出宫门,发配至皇陵当差。
一时间,内务府上下风声鹤唳,人人自危。
清查过程中,司礼监发现此次才人赞善的选拔,不少待选女子家中都曾暗中打点银两,以求入选。
然而景泰帝因忙于朝政,此事早己搁置,如今又查出这等龌龊,更是龙颜不悦,遂下旨严查。
司礼监不敢怠慢,将那些父兄在朝中行为不端、或家中曾行贿的待选女子,一律取消资格,命其归家自行婚配。
这其中,便有金陵紫微舍人之孙女、皇商薛家的长女——薛宝钗。
薛家虽富甲一方,但终究是商贾之家,本就比不得官宦门第清贵。
如今又因王子腾一案,王家势力大损,薛家更显得孤立无援。
司礼监查办时,虽未明言薛家有何过错,但薛蟠素来行事荒唐,在外名声不佳,加之薛家与王家姻亲关系密切,难免被牵连。
于是,薛宝钗的待选资格,便这样悄无声息地被取消了。
宝钗听闻此事,神色如常,只淡淡道:“既是朝廷的意思,自然有它的道理。”
她面上不显,心中却己明白,王家一倒,薛家在京城的处境,己然微妙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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