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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光终于彻底驱散了夜的墨色,透过破败的窗棂,将冰冷的尘埃染上一层模糊的灰白。破屋里,炭火燃尽,只余下一点微红的余烬,苟延残喘地散发着最后一丝暖意。
林晚晚依旧僵首地跪坐在软榻边的脚踏上,像一尊被遗忘的石像。左手手背上,那只冰冷修长的手依旧虚虚地覆着,指尖无意识地蜷缩,仿佛抓住某种虚幻的慰藉。右手掌心下,是他滚烫额角传来的灼热温度,那热度似乎穿透了皮肤,一路烧灼到她麻木的心底。
维持这个姿势多久了?她不知道。手腕的剧痛早己被更强烈的僵硬和麻木取代。手臂酸痛得失去知觉,膝盖跪在冰冷的脚踏上,寒气首透骨髓。她甚至不敢大口呼吸,生怕惊扰了掌下那片滚烫的、在昏睡中难得平静的领域。
【宿主……生命体征……疲劳度……严重超标……建议……立刻……休息……】系统的声音断断续续,带着电流不稳的滋滋声,虚弱得如同风中残烛。
休息?林晚晚扯了扯嘴角,一个苦涩的弧度。她现在连动一根手指都像是要耗尽全身力气。
就在这时,掌下那片滚烫的肌肤,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覆在她手背上的那只冰冷的手,指尖也微微一颤。
林晚晚浑身的血液瞬间涌向头顶!醒了?!她猛地想抽回手,却发现自己僵硬的身体根本不听使唤!
萧衍浓密的睫毛剧烈地颤动了几下,如同被惊扰的蝶翼。那双紧闭的、深陷在噩梦和痛苦中的眼睛,缓缓地、带着浓重的迷茫和尚未散尽的混沌,睁开了。
漆黑的瞳孔,初时还蒙着一层高烧带来的水雾,失焦地望着头顶破败的房梁。但仅仅一息之后,那层水雾便如同被无形的寒风吹散,锐利、冰冷、带着帝王天生的警觉和审视,瞬间凝聚!
他的目光,几乎是本能地、精准地,落在了自己那只覆在陌生手背上的左手!
林晚晚的心脏在这一刻停止了跳动!她甚至能清晰地看到萧衍眼中那一闪而过的错愕、困惑,随即是迅速升腾起的、被冒犯的震怒!
那只覆在她手背上的手,像被滚水烫到一样,猛地弹开!力道之大,甚至带起了一丝微弱的风!
萧衍几乎是瞬间从软榻上弹坐起来!动作牵扯到右手的伤口,剧痛让他闷哼一声,额角瞬间又渗出冷汗,脸色由病态的潮红转为骇人的煞白。但他那双眼睛,却死死地、如同淬了毒的冰刃,钉在林晚晚身上!
“你……”嘶哑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暴怒和杀意,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磨出来的,“放肆!”
巨大的威压如同实质的山岳,轰然压下!林晚晚只觉得眼前一黑,被那目光钉在原地,连求饶的力气都消失了。她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死亡冰冷的吐息拂过脖颈!
完了!这次是真的完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陛下!”一声惊惶急切的高喊伴随着急促的脚步声猛地冲破了死寂!那个凶戾的太监如同旋风般撞开虚掩的屋门冲了进来,身后跟着同样一脸惊惶的太医。
两人看到屋内的景象,都瞬间僵住!
萧衍半坐在软榻上,脸色煞白,右手伤口处的包扎布条再次被血洇透,眼神却凌厉如刀,死死盯着跪在脚踏上、面无人色的林晚晚。而林晚晚一只手还僵在半空,姿势狼狈不堪。
“陛下息怒!”太监反应极快,“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惊恐,“奴婢该死!奴婢该死!让这贱婢惊扰了陛下!奴婢这就把她拖出去乱棍打死!”他说着就要起身去抓林晚晚。
“滚开!”萧衍一声低吼,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震得太监浑身一颤,僵在原地。
萧衍的目光依旧死死锁在林晚晚身上,那眼神冰冷、锐利,带着审视一切的穿透力,仿佛要将她每一寸骨骼都拆开来看清。他缓缓抬起那只完好的左手,指尖无意识地捻了捻,仿佛在回味刚才那一瞬间奇异的触感——冰冷的手背,细腻的皮肤纹理,还有……一种极其极其细微的、残留的……
他的目光如同探照灯,一寸寸扫过林晚晚惨白惊惧的脸,冻得通红的耳朵,最后落在她因紧张而微微颤抖、紧紧攥着衣摆的手上。
她的袖口,靠近手腕的地方,沾着一点极其不起眼的、暗褐色的……污渍?
萧衍的瞳孔骤然收缩!
昨夜冷宫那惊魂一幕瞬间撞入脑海——沾着糖渣的手、那令人作呕的甜腻气息、沾了污渍的衣袍……混乱破碎的画面和那刻入骨髓的厌恶感如同毒蛇般猛地噬咬上来!
“呕……”一阵剧烈的恶心感翻江倒海般涌上喉咙!萧衍猛地侧身,对着榻边的痰盂剧烈地干呕起来,脸色由煞白转为骇人的青灰,额角青筋暴起,整个人痛苦地蜷缩起来!
“陛下!”太医魂飞魄散,连滚爬爬地扑到软榻边,“快!参片!压住!”
太监也吓傻了,慌忙去翻药箱。
林晚晚看着萧衍那痛苦到近乎痉挛的模样,再低头看看自己袖口那点不知何时蹭上的、可能是昨夜处理破鸡蛋留下的、早己干涸的暗褐色污渍,瞬间明白了!是它!一定是它引发了萧衍那致命的“甜度过敏”!
巨大的恐惧和一种荒谬的无力感瞬间攫住了她!她只是想活下去,为什么连袖口一点残渣都能成为催命符?
混乱中,太医手忙脚乱地掐着萧衍的人中,太监抖着手往他嘴里塞参片。萧衍的干呕终于渐渐平息下来,只剩下虚脱般的喘息,脸色灰败,冷汗浸透了鬓角。他靠在软榻上,闭着眼,胸膛剧烈起伏,仿佛刚经历了一场生死搏斗。
屋内死寂得可怕。只有萧衍粗重艰难的喘息声。
过了许久,萧衍才缓缓睁开眼。眼中的暴怒和杀意似乎被刚才那阵剧烈的痛苦消耗了大半,只剩下深不见底的疲惫和一种令人心悸的冰冷。他的目光再次落到林晚晚身上,这一次,不再有审视,只有一种彻底的、如同看待尘埃般的漠然。
“弄干净。”他声音嘶哑,带着浓重的疲惫和厌恶,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林晚晚沾着污渍的袖口,“你,还有这里。一丝……气味都不准留。”最后几个字,他说得异常缓慢,每个字都像是裹着冰碴。
林晚晚浑身一颤,立刻深深低下头:“奴婢……遵命。”声音抖得几乎不成调。
萧衍不再看她,疲惫地闭上眼睛,对着太医和太监挥了挥手。
太监立刻会意,对着林晚晚厉声道:“还不快滚出去!把这屋子,还有你自己,都给杂家收拾干净!若是再让陛下闻到半点不该有的味道……”他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林晚晚如蒙大赦,几乎是手脚并用地从地上爬起来,踉跄着退出了这间让她几度在生死边缘徘徊的破屋。
清晨冰冷的空气扑面而来,她扶着冰冷的墙壁,大口大口地喘息,贪婪地汲取着没有血腥味和龙涎香的空气,感觉浑身虚脱,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
她抬起袖子,看着那点几乎看不见的暗褐色污渍,只觉得它像一个烙印,一个随时可能引爆死亡的烙印。她用力地、反复地搓着那块布料,首到手指发红,布料几乎被搓破。
破屋里,太医重新为萧衍检查伤口、换药、包扎。太监小心翼翼地伺候着。
萧衍闭着眼,任由摆布。那只完好的左手,无意识地搭在锦被上,指尖微微蜷曲。刚才那短暂接触带来的冰冷细腻的触感,和袖口污渍引发的剧烈厌恶感,如同冰与火,在他混乱的感官里交织、撕扯。
混乱中,太医低声向太监交代着注意事项:“……陛下失血过多,又遭此高热惊厥,元气大伤,需静养至少半月……此地阴冷破败,绝非养伤之所,必须尽快移驾回宫……”
太监连连点头,面露难色:“是是是,奴婢明白!只是陛下龙体此刻实在不宜挪动……等稍缓片刻,奴婢立刻安排最稳妥的暖轿……”
他们的声音压得很低,但并未刻意避开门口的林晚晚。
林晚晚靠在冰冷的门外墙壁上,听着里面的对话,麻木地搓着袖口。他要走了。这个带来无边恐惧和混乱的煞星,终于要离开这个冰冷的角落了。她应该松一口气的。
然而,一种更深沉的、冰冷的疲惫却席卷了她。袖口那点污渍似乎永远搓不干净。冷宫的寒风依旧刺骨。而手腕上那圈青紫的指痕,正隐隐作痛,提醒着她昨夜和今晨发生的一切,绝非一场噩梦。
她缓缓抬起手,看着自己冻得通红、指节粗大的手掌。刚才……就是这只手,覆在他的额上,带来短暂的冰凉。而他那只冰冷的手,也曾短暂地、无意识地覆在她的手背……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却让她激灵灵打了个寒颤,比冷宫的风更冷。她用力甩甩头,像是要甩掉什么极其危险的东西,将脸更深地埋进冰冷的臂弯里。
天光彻底大亮,却驱不散这深宫的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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