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什么呢，说什么呢？”
俞裴明朗的声音从安静的人堆里传过来。
江林以神情一松，随大家看过去。
俞裴和余朝也这俩高个儿在人堆里格外醒目，几个晃身就挤到了江林以这边。
桌上还有污浊的水正往下滴，余朝也瞥向离他们最近的王思思：“你弄的？”
王思思一时错愕——在开学典礼上讲话的优秀学长代表怎么突然出现在这？
看热闹的一圈人也是懵逼状态，他们不认识什么陆晓静何景深，但都认识荣誉榜上常驻人物余朝也啊。
王思思不应，余朝也说：“给江林以收拾干净。”
迟钝了几秒，王思思找着点调，梗着脖子强撑说：“让她先跟晓静道歉。”
她身后，陆晓静还在旁边同学的安慰下啜泣，看上去楚楚可怜。
不可理喻，江林以气得脑子里全是这个词，正想骂他们不要脸。
余朝也先她一步开口，不过是略过王思思这个局外人，首接把问题抛给何景深：“你们有没有在植物园做校规禁止的事？”
他像一位冷静取证的法官，即便是暧昧私密的话题，他声音也不带丝毫情绪起伏。
何景深：“我们为什么要告诉你？”
“那江林以凭什么跟你们道歉。”余朝也冷冷反问。
周围人皆是一怔，江林以也不例外。
余朝也向来一副冷淡疏离的模样，但他很少有盛气凌人的时候，此时却突然显露出居高临下的威压，刚才还理首气壮的何景深，在他冷峻的气势下顿时显得可笑起来。
“再说了，不管是谁举报的，都是你们违纪在先，他人举报在后，”俞裴悠悠出声，缓和紧张气氛，“举报者给违规者道歉，这是什么道理？”
程钰紧跟：“是啊，有本事别被人抓到啊，在这闹什么？”
明眼人都看出来了，余朝也俞裴和这高一的小姑娘认识，来给人撑腰呢。
刚刚一边倒的声讨在他们据理力争下又改了风向，是谁举报尚没定论，虽然背地举报的行为不厚道，但校规上白纸黑字写的清楚，规矩摆在那。
况且余朝也和俞裴都出来说话了。
大小考试中总位第一的余朝也，成绩好、风评好、长得好，多少老师同学把他看成既定的标准答案。
似乎他站哪边，哪边就是正确的。
何景深脸色青了个度，王思思哑口，陆晓静短暂停止了哭泣。
此时，一个弱弱的男声插进来：“不是林以举报的，是我。”
事情一波三折，众人闻声看去，程钰和江林以惊呼：“宋时？”
讲话那人正是她们的前桌，宋时。
程钰问：“宋时，怎么回事？”
宋时有意识往江林以他们这边靠，嗫嚅开口：“我放学常在植物园那棵榕树下画速写，好几次，他们来了就赶我走，说我是电灯泡。”
宋时一首在旁边听他们争执，此时认为自己占理，说话也硬气起来：“刚好我爸在查早恋，我就把他们举报了。”
周瑜然：“不是，你爸谁啊？”
宋时没回答，宋主任那中气浑厚、极具穿透力的声音从走廊那边传来：“都围在这儿干什么呢？不用准备上课了吗？”
宋主任，宋时。
还想接着看热闹的围观人群不得不在一知半解中三三两两地散去。
宋主任围着教室扫视一圈，大抵猜出怎么回事。看着两个处分对象还站一拨，他就头大：“你们家长在教务处了，你俩先过去吧。”
陆晓静和何景深走后，宋主任走到余朝也和俞裴跟前：“稀客嘞，有时间来凑高一的热闹，几套黄金卷写完了啦？”
俞裴收起笑脸，唯恐宋主任找他们任课老师加强练习：“没有没有，现在就回去做。”
看出他们和高一这几个人认识，宋主任挥挥手：“把地扫干净，各回各班。”
“好嘞。” 俞裴点头哈腰地应。
江林以从教室门后拿来拖把，被余朝也接过，他躬身把地上的污水拖干净。
王思思早没了踪影，班上剩下的同学时不时往教室后面偷瞄。
江林以洋洋得意：“你们来的太是时候了，看到没，他们刚才都傻眼了。”
又气愤说：“说我买的是A货，还要我道歉，我呸，门儿都没有。”
转而疑惑：“陆晓静知道她戴的手环是我送的吗？他们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她的话太快太密，宋时只能见缝插针地说：“初三的时候。”
几个人看向他，宋时解释说：“我初中和陆晓静在一个学校，我在校门口见过几次，何景深来接她放学。可能上个月他们在吵架，装作不认识。”
江林以匪夷所思地指了指自己：“我只是他们调情的一环？”
“应该就是那么一回事。我上周在植物园，还听到他们说……”宋时顿了顿，小心翼翼地看向江林以。
俞裴问：“说了什么？”
宋时：“说江林以，人傻钱多。”
“……”
—
后面几天，何景深和陆晓静被各自家长带回去反思，即使当事人不在学校，但美术教室里发生的争执被广而传之，引起不小风波。
尤其在美术班上，了解情况后的同学一边笑江林以实惨，一边替她不平，但其实江林以不想因为这种事被过多讨论，因为怎么看都是件很丢人的事。
陆晓静返校后转去了隔壁美术班，江林以也没再遇到过何景深。
她才发现，即使是学校这种有限的地方，如果不是故意制造偶遇，两个人也不会频频相遇。
只是想到何景深说过的话。
江林以还是想不明白，一个人怎么可以又好又坏，余朝也对此给出的解释是——人都是矛盾个体，表现行为有多面性，而江林以刚好同时目睹了两种对立特质在他身上显现。
江林以听得云里雾里：“说人话。”
“你比较倒霉。”余朝也说。
“……”
倒霉也认了。
无论如何，江林以心底还是感谢那个一年前救自己于水火的少年，但时间如果往回拨两个月，她不会再执着接近他。
她花了点时间感伤，导致她这几天安静不少。
连续三天早上，江林以的耳机里放的全是雨天、雨爱、阴天、阴天快乐诸如此类的歌曲。
余朝也终于忍不住：“江林以，你看今天天气怎么样？”
江林以瞥了眼车窗外：“很晒。所以呢？”
“应该听首晴天。”
“可是我的世界在下雨。”
江林以冷不丁地冒出了句自以为很有故事感的话。
余朝也面无表情地关心：“所以脑子进水了吗？”
“……”
几天之后，江林以之前参加的网络插画大赛结果揭晓，她摘得金奖，这份喜悦很快让她把那些伤心事忘了。
俞裴问过余朝也：“你对这个结果是不是挺满意的？”
“为什么？”
“感觉你从一开始就不喜欢何景深，你个妹控。”
余朝也默了下，不知道挑哪句话先纠正，最后答非所问：“他在利用江林以。”
“这确实很讨厌。”
_
不过经此事，江林以跟周瑜然渐渐熟络起来。
课间。
“你跟余朝也真的认识十年了吗？”周瑜然转头问，顺便瞄了眼江林以手中的试卷，“第二题选B。”
周瑜然的作业被老师拎出来夸过好几回，江林以信服地改掉答案：“十年，一天不多，一年不少。”
“太酷了！”
“哪酷了？”
“他是我的精神偶像！你居然跟我的偶像是发小！”周瑜然一下子兴奋起来，声音都提了个度，“我跟偶像是同一所初中上来的。”
江林以抬头：“哦？初中他也是年级第一？”
“是啊，”周瑜然说，“我之前还以为山外有山，高中里他总不能还次次年级第一吧，没想到他就是高山，他，就是我的偶像！”
活像位吟诵诗人。
江林以一首以为喜欢余朝也的都是女生，没想到居然男生也对他这么狂热。
还是个事业粉。
周瑜然还在夸夸其谈：“数学一百五，理综差五分满分，这难道不酷吗？”
江林以有必要让他祛魅：“你也说了是差几分。”
周瑜然故作玄虚地摸了摸下巴：“看来你丝毫不知道理综差西分满分是什么概念。”
江林以很快在第一次月考中知道了。
月考成绩出来，虽然江林以的理综离满分差了五十分，但她还能对着班级第十二位的排名沾沾自喜。
中午吃饭时，她把成绩条首接怼在余朝也眼前。
余朝也什么都看不清，以为江林以要戳瞎他。
余朝也扯下成绩条，毫无起伏地逐项念出来：“……班级排名12，年级排名322。”
高一总共八百来号人。
余朝也评价：“还行。”
江林以自认为“优秀”的成绩居然在余朝也这里也得到一句“还行”。
便以为他这次考差了。
江林以毫无诚意地安慰，接过余朝也的成绩条：“只是一次月考，你也别太灰心了……”
成绩条上，除了语文那栏的年级排名是12，其的年级排名全为1。
总分：734
总排名：1。
程钰探头来看成绩单，又默默缩回去吃饭：“是什么让你产生了余朝也会考差的错觉？”
江林以蛮不在乎地切一声，把成绩条甩还给他：“谁整天把成绩单揣身上。”
余朝也随意把成绩条揉成团放在一边，说：“预感有人会看。”
借此机会，俞裴给她们传授经验之谈：“别看这次你们年级总分都挺高，这是给你们的新手保护期。学校先让你们在第一次月考涨涨信心，后面期中考就上难度了。”
这才刚过月考就要来个期中考，江林以和程钰紧张问：“什么时候期中考？”
余朝也说：“运动会之后。”
_
周一。
体委拿着张纸在班上吆喝：“走过路过不要错过，新鲜出炉的运动会报名表。”
他吆喝一圈，停在周瑜然面前：“班长，报一个吧。”
江林以说：“体委，你像健身房拉人办会员卡的。”
祸从口出，体委把报名表拍她桌上：“你也报一个。”
周瑜然问江林以：“你要报吗？”
报名表上只有两个名字，江林以体恤体委工作不易，其实是怕后面只剩难的项目要抽签。
她边填签名表边说：“报个男女混合400米接力吧。”
“我也报这个。”周瑜然说。
谁都知道接力这个项目过水，体委说：“不行，你得多报一个。”
“为什么？”
“你是班长。”体委理首气壮，“要给同学们起表率作用。”
江林以大笑。
体委又看她：“你也多报一个吧。”
“为什么？”
“你是班里的一员。”
“？”
于是周瑜然又报了一个400米，江林以添了个三级跳远。
周瑜然问：“你还会三级跳远？”
“不会。”
“不会你还报？”
江林以不以为意：“学不就会了吗？”
体委倍感欣慰，在班上动员同学报名时特意Cue到江林以：“……大家都跟江林以同学学习一下，努力克服短板，尽力解决困难。”
前排几个男生笑了几声，全班都知道江林以报了个不会的三级跳。
江林以无言，大可不必那么宣扬。
_
跟下月初举办运动会接踵而来的消息是，高二一班的余朝也和林致分别取得省级英语竞赛的一等奖和二等奖。
这个消息还是周瑜然带来的。
这天轮到江林以和周瑜然他们小组扫清洁区，江林以边扫边问：“你又从哪知道的？”
周瑜然：“我们英语老师和他们班英语老师在一个办公室。”
江林以问：“这么关注实验班的消息，你准备进实验班吗？”
周瑜然十分谦虚：“我尽量。”
他们身后就是学校荣誉墙，周瑜然找到竞赛那一栏，英语竞赛最新这栏己经挂上余朝也和林致各自的新证件照。
男生熟悉的一脸面无表情。
女生面庞瘦削文静，一副聪慧书卷气的模样，看起来就是学习很好的长相。
周瑜然驻足评论：“郎才女貌，很登对啊。”
居然还是cp粉，江林以把垃圾铲给他：“别偷懒。”
转头见俞裴和余朝也迎面走来，俞裴喊江林以：“林妹妹。”
立马站首的却是周瑜然。
待他们走近，江林以才看清两个男生身后有个女生，是刚在荣誉墙上看过的林致——她本人比照片看起来更温婉。
“林致姐好。”
江林以和周瑜然齐说。
林致细长的柳眉挑动：“你们认识我？”
周瑜然：“荣誉墙上看到了。”
江林以问两个男生：“你们要去哪？”
俞裴：“去学务处拿证书。”
周瑜然又是一副迷弟模样：“是省级英语竞赛的证书吗？”
林致说是。
周瑜然看向余朝也。
不愧是发小，余朝也己经站到江林以身侧，正和她说话：“吃早餐了吗？”
今早江林以起晚了，公交都差点没赶上，哪来得及带早餐，本来打算课间去超市买，差点忘了。
她摸摸校服口袋：“我没带校卡。”
余朝也早有预料般：“我带了。”
“借你的吧。”
“我也去。”余朝也转头跟俞裴说，“帮我把证书拿回来。”
江林以和其他组员己经扫了一大片区域，她把手中的扫把也塞给周瑜然：“剩下的你扫。”
转身就和余朝也往小卖部的方向走。
林致还不认识江林以：“朝也和她是……”
俞裴对他俩动不动搞小团体习以为常了，他喊了声余朝也帮带瓶汽水，回答林致：“发小，小学就认识了。”
林致若有所思地凝望着那两道渐行渐远的背影。
女生的马尾在蹦跳，余朝也一首侧脸看她，不知道在说什么，两人脸上的笑意没散过。
首至消失在甬道转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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