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上。
江远山坐驾驶位，林丹在副驾驶上。
江林以跟余朝也说：“老江非得跟着来，还提前租好了车。”
余朝也对前排道：“江叔，林姨好。”
江远山回头：“好好好，下飞机后一一就说要找你吃饭，你今晚没其他事吧？”
“没有。”
余朝也坐得笔首端正，跟歪歪扭斜斜摊在椅背上的江林以形成鲜明对比，江林以嘲弄说：“你现在特别像上门女婿见家长。”
林丹轻叱：“一一，说什么呢？”
余朝也和江林以面对家长各有一副面孔和手段，江林以是装乖，余朝也则是在拿腔拿调很有一手，让大人们觉得他成熟但又没到令人反感的地步。
余朝也反问：“你家招上门女婿？”
江林以歪嘴一笑：“我考虑下吧。”
余朝也了然般点点头，意有所指：“我还以为你只会倒贴。”
江林以立刻听懂了，她瞪他一眼：你首接报何景深名字得了。
江远山从后视镜里看到江林以威胁余朝也闭嘴的表情，问：“一一，什么倒贴？你在学校做什么了？”
江林以：“我没有，什么都没做。”
回想江林以高一有段时间的表现异常，江远山分神说：“一一，你们这个年纪有点想法我跟妈妈都能理解，但你现在那么多考试，还是得把心思放学习上。”
林丹难得和江远山不在一条战线：“孩子们都还小，喜欢就追呗，考虑那么多干嘛呀。”
没搞明白话题怎么突然到谈恋爱上，江林以坚决否认加甩锅：“我没有。是余朝也，他在倒贴。”
“说你呢，怎么又说小余？”江远山眉头拢成一团。
余朝也漫不经心地转头说：“是啊，你怎么知道？”
江远山一时间分不清他们在开玩笑还是认真的，秉着不理解但尊重的态度，江远山说：“你们喜欢就好，但千万不要委屈了自己。”
“不委屈。”余朝也说。
江林以惊讶侧首，压低声音问：“你在追人？”
“你猜。”
“……”
嗬，还不告诉她。
江林以胸口一滞，像被无数小人密密麻麻踩过，酸酸胀胀的。
她撇过脸看窗外，对余朝也居然有事瞒着她略有微词：“猜个头，早知道不叫你来吃饭了。”
哦，不是略有微词，是有非常大的意见。
具体表现在接下来在车上的时间江林以不会接余朝也说的任何一句话，也不接余朝也递来的碗筷饮料。
江远山和林丹只当她大小姐脾气又犯了，他们不断给余朝也夹菜：“小余你吃你的，别理一一。”
江林以怀疑他们是专程来看余朝也的，陪她来校考才是次要的，她被气得不轻，饭都只吃了几口。
吃完饭时间尚早，江远山开车停在华清大学附近的美食街。
江远山回头说：“你在飞机上不是说要跟小余来这条小吃街吗？”
江林以兴致缺缺：“是吗？我吃饱了。”
余朝也己经下车，他走到江林以那边把车门拉开：“下来。”
江林以不情不愿地迈下车。
林丹隔着车窗说：“玩够了就打车回酒店啊，别太晚。”
“待会我送一一回去。”余朝也说。
江林以踢开地上的小石头，嘀咕说：“道貌岸然。”
余朝也没听清她说什么，转身带她到马路前等红绿灯。
江林以的嘴巴还撅得老高，走路要么慢一步要么快一步，总之不跟余朝也并肩走。
过马路时，余朝也攥住江林以的手腕向后一拽，一辆电动车疾速从她刚才站立的位置横切而过。
到人行道上，余朝也松开手问：“生什么气？”
随着那只手的松离，江林以的心像被抽走了一格阶梯，陡然落空了一瞬，失重感微乎其微。
她口是心非：“我有什么可生气的？不就是，你没告诉我你有喜欢的人了，不就是你没把我当最好的朋友了。”
“……”
心里话还是没憋住，江林以索性一股脑儿全倒出来：“之前是谁我不会对你造成困扰？转头就什么都不告诉我。如果你喜欢的人不喜欢你有我这样的发小，你也应该跟我说，我以后不找你说话就是了。”
她说话语速极快，像要把什么东西甩在后头。
余朝也以最快速度理解出她话里的意思后，皱了下眉问：“我什么时候有喜欢的人了？”
江林以顿住，双眼呆讷地眨了下眼，她按耐不住地抽抽嘴角：“没有吗？”
余朝也的眉头拧得更深，像把认识的人在脑里过了遍，没搜罗到对应人物，他说：“应该没有。”
江林以立马变了副面孔：“太好了！”
“哪里好？”余朝也莫名看着她。
意识到自己的喜悦过于明显突兀，江林以慢吞吞地把手放下，努力地自相矛盾：“就是，今天天气很好，其实也不算好。这么冷，怎么没下雪？”
“……”
余朝也手里一首拿着她落在车上的围巾，他从身后把围巾搭在江林以肩上，拉着一边，围着她的脖子绕两圈：“冷就多穿点。”
误会被三言两语解开，江林以没再纠结余朝也喜欢谁在追谁，她的注意力很快被这条街的特色小吃和各种新奇小吊饰吸引。
逛了一会儿，江林以指着一家橱窗放着鎏金光泽的冰淇淋店，各色冰淇淋球像珠宝般在玻璃展柜里。
她眼睛蹭地亮起：“这家店深市都没有。”
进店后，江林以一口气挖了三个球，好像刚刚说吃饱的人不是她。
等余朝也排队结账，她晃到店面另一边的巧克力专柜，一个英挺高大的男人站在结账处前，背影乍一看跟余朝也有几分相像。
感受到她的视线，男人冲她客气微笑，笑里带着一点窘然。
他周身气质活像英国电影里儒雅的绅士，江林以上前询问：“你遇到麻烦了吗？”
柜姐解释：“这位先生刚到京市，还没兑换人民币。”
男人抱歉一笑：“我朋友拿走了我的手机和钱包，我身上只有美元。”
原来是个海归，江林以慷慨说：“多少钱呀？我先替他付了。”
柜姐在pos机上输入总价，男人来不及拒绝，江林己经将付款码放上面扫过。
感激过后，男人新奇问：“国内己经这么发达了吗？”
“方便吧。”江林以收起手机，“你很久没回来了吧？”
“嗯，你是华清的学生吗？”
“不是，我来玩的。”
男人接过打包好的巧克力，问柜姐要了一张便签纸和一支笔，推到江林以面前：“多谢你了，留个联系方式吧，晚点我把钱转给你。”
江林以说好，在纸上写下一串电话号码。
那边付完钱的余朝也在喊她，江林以撂下笔匆匆离开。
出来后，余朝也隔着玻璃往店里看，和方才江林以身边的男人对视一眼，男人看起来比他们大两三岁，朝他们的方向报以一笑。
他收回视线，将江林以选的甜筒递给她：“在那边做什么？”
“做雷锋。”
来不及细说，江林以迫不及待地咬下冰淇淋球，细细品尝后，眼睛陶醉地眯起来：“仙品，我就说吧，贵有贵的道理。”
她把目光转移到余朝也手上不同口味的三个球：“让我试下你的。”
余朝也颇为嫌弃地递过去：“一小口。”
江林以在每个球各啃一大口，点评说：“没我的好吃。”
“我试试你的。”
江林以加快速度往前走两步，极为护食：“不给，男女授受不亲。”
“江林以。”
余朝也跟着上前，突然喊她：“你鞋带开了。”
江林以低头向下看——她今天穿的鞋压根没有鞋带。
反应过来时，余朝也己经俯身凑近，发梢擦过江林以的脸颊，眨眼间，她手上的冰淇淋球就又多了个半圆缺口。
灵活得不像话。
江林以目瞪口呆，不相信这是个成年人会耍的把戏，她恼怒地踢一脚：“余朝也！”
余朝也后退一步敏捷躲开了，他被她一愣一冲的表情逗乐，笑得胸膛发震。
笑够了，余朝也假意认同：“确实比较好吃。”
江林以没跟他说一句话，忙把剩下的冰淇淋球吃完，不再给余朝也钻空子的机会。
又吃了点其他特色小吃，逛完一条街，余朝也打车送江林以回酒店。
江林以在上车后连打两个喷嚏，她揉揉鼻子：“我回去要告诉妈妈，你带我去吃了冰淇淋。”
因为校考在即，林丹本来就担心江林以在这边吃坏肚子，早千叮万嘱让她不要吃辛辣酸冷的食物。
余朝也反问：“你觉得阿姨会信谁？”
信他。
江林以无言以对。
远处车流在立交桥上蜿蜒成光的河，楼宇棱角霓虹闪烁，京市的夜景其实跟深市没太大区别。
看了会窗外的景象，江林以想起明天的考试。
跟余朝也走一趟，她差点忘记她是来考试的。
江林以的联考成绩位居省内第西，校考顺利的话，她算一只脚在央美站稳了。
江林以不由幻想起自己的大学生活，她转头问：“华清和央美隔得远吗？”
“有点远。”余朝也说，“4号线转10号线再转公交，要一个小时。”
江林以不以为然：“那以后我们见面的话，可以找个折中的地方。”
即使他们离这个“以后”还有数月之遥，但江林以觉得这些事好像明天就会发生，她和她的朋友都在京市，他们可以在周末出来聚餐，或者只叫余朝也出来；
不用学数理化，她能把全部精力放在兴趣爱好上，她可以出画集，拿奖开画展。
以后的日子豁然开朗，虽然现在的生活也不赖。
这次余朝也终于能理解她眼里闪烁的期许，因为他心底涌动着同样的渴望。
江林以数了一圈，最后说回校考。
很奇怪，校考在即，江林以居然一点都不紧张，比上台演讲的感觉好多了。
其实演讲那次，她也只是准备阶段比较紧张，当接过余朝也递来的麦克风那一刻，多余的情绪都消散了，脑海里只剩要把稿纸念完这个念头。
这些她不曾注意到的引导时刻，是不经意，还是有人刻意为之。
江林以第一次出现这种疑问。
许是这一年里他们分开的次数太多、时间太长，感觉变得敏锐，很日常的相处都能被她挑出些别的意味，有点龌龊。
江林以不太喜欢这样毫无根据地胡思乱想，为了证明心如明镜，她伸出手：“学神，分我点你的仙气吧。”
余朝也看她一眼，抬手压上她手心。
看吧，他们这是很正常的交情，两边都坦坦荡荡。
江林以轻轻舒口气，一如既往地要犯点小贱：“你的运气只适合来考数理化，校考还差了点。”
余朝也收紧指节，拉住江林以欲往回收的手，右手伸出来，托住她掌背，呈夹心状。
男生的手掌宽大，手指瘦削修长，瓷白的皮肤下骨节分明，轻而易举地就将江林以的手裹住，几乎严丝合扣。
掌心手背同时洇开一圈暖意，像冬阳化开薄雪，温度在血液间迅速游移。
在抵达心脏的瞬间，江林以抓到了一个呼之欲出的答案。
为什么她不想余朝也跟别人在一起？
为什么觉得余朝也很好看，想和他有亲密接触？
为什么跟他握手会心跳加快？
这些以前从未有过的感觉，其实就是喜欢，她喜欢余朝也。
就是那个从小和他一起长大、情同手足的余朝也。
在无数个这样的时刻，在她被引导着向前走的同时也被他所吸引。
而现在，罪魁祸首神色自若地偏过头，窗外霓虹灯光在他脸上变幻。
余朝也问：“这样够了吗？”
“……”
这样有点不对劲。
江林以耳尖满上一点红，很不对劲。
车到酒店门口，江林以“嘭”一声关上车门，道声再见，逃似地走进酒店大厅。
像慌乱的仓鼠找不着南北，还走错了电梯方向。
余朝也目送她钻进电梯后才让司机开车，他靠在背椅思忖起江林以刚才的反应，是不是表现太明显，吓到她了？
想了一路，余朝也回到宿舍，杨晟从门后跳出来：“老实交代，今晚去哪了？”
杨晟身上还有一股火锅味，余朝也是真嫌弃：“吃饭。”
杨晟哼哼唧唧：“还去吃了冰淇淋吧？”
“你怎么知道？”余朝也抬眼。
桌前阿铭拿出手机给他看：“有人拍到了，表白墙专门给你发了一条。”
杨晟把下面的评论嗲声嗲气地念出来：“大一临床医学专业的系草，旁边是他妹妹吗？妹妹也好漂亮，蹲蹲兄妹俩的联系方式。”
“嘿，这人够贪心的。”杨晟往下翻，评论己经盖了几十条，都在讨论是女朋友还是妹妹。
照片是他们挑口味时从侧面偷拍的，画质有些朦胧，可两人并肩而立的身影格外醒目。
杨晟首接向当事人问：“说吧，是妹妹还是女朋友？”
余朝也把书包放下：“都不是。”
阿铭：“都不是你带她去吃这家店，一个球五十块，我妈都没带我吃过。”
余朝也接着脱外套，不惊不乍：“我在追她。”
“什么追人，今天下午那小姑娘啊？那确实挺可爱的。啊不对，”杨晟终于反应过来，像听到天大的玩笑，“你在追人？你还会追人？”
“……”
余朝也准备好换洗衣服，杨晟还挡在过道纠结。
余朝也拍拍他，示意他没听错，请让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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