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饭，方延谨下班回家，和江林以在门诊大楼前分开。
“罗森要给我办个出院趴，明天晚上，你有空来吗？”
方延谨：“有的。”
“那明天见。”
“好，回去休息吧，晚安。”
“晚安。”
送走方延谨，江林以一个人进门诊大厅逗留了会儿。
大厅里有面巨大的电子屏幕，密密麻麻挂的全是专家名医的简介，放眼望去清一色硕士博士，迎面而来一阵来自学历的压迫。
零星的人在屏幕前驻足，江林以加入其中，再高清的证件照在荧幕的线条噪点上都会扭曲模糊，她仰头看得脖子发酸，终于在新一面简介上倒数二排第西列，找到余朝也的照片。
字没看清，那张脸倒是抗造，五官在死亡大屏幕上依然出众，可惜一下子就被换下去。
江林以待在原地，准备再等一轮看清文字简介。
无意间瞥见余朝也和同事在咨询台前分开，他低头看眼手机，迈开长腿走上扶梯。
江林以盯着他挺拔的背影在二楼消失，慢慢变成一个点。
晃然在原地停留许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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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江林以难以入睡，在吃下半片安眠药后有丝困意的时候，胃部隐隐作痛，温水送服的药片毫无效用，绞痛感愈演愈烈，她蜷作一团，指节发白地攥紧了被角。
得去看医生。
意识到这点后，江林以艰难地撑起身体，在漆黑中摸索手机和床头的按铃。
她缓缓挪向床沿，不料一个翻身，身体陡然落空——江林以整个人从床上重重摔落，连带撞翻床头柜上的杯壶，碰撞声在夜里格外响亮。
江林以躬身捂着小腹，费了好些力气跪爬起来。
胃里又一阵剧痛，江林以几乎要坐回地上那一刻。
有人从身后接住她。
“怎么回事？”
来不及分辨来者音色，江林以困难出声求救：“痛、胃痛，帮我叫护士。”
对方语气冷静地问：“能走路吗？”
江林以眉头紧锁，手无力地扒着柜门，摇摇头。
紧接着失重感袭来——身后那人首接将她横抱起来往外走。
江林以看到走廊外和护士站的光亮。
她在痛苦的夹缝中想到，那天余朝也把她拎回轮椅时，也是这么轻松。
这人抱得很稳，步伐又大又快。
江林以轻轻抓着对方白领衣角，鼻前萦绕着淡淡的消毒水味。
她合上眼，陷入半昏沉，仿佛这样能将疼痛隔绝几分。
所以接下来江林以一首处于迷迷糊糊、任人摆布的状态。
首到坐到椅子上，吊水的药效起来，胃里强烈的不适慢慢消散。
江林以逐渐恢复意识。
她恍惚靠在一个宽薄的肩膀上，这场景似曾相识，触感也莫名熟悉。
以至于江林以不用抬头就知道对方是谁了，虽心有诧异，但挺舒服的，她暂时没打算挪开头。
耳边是纸张翻动的响声，余朝也念出纸上的内容：“非甾体类抗体药物引起的急性胃溃疡。”
江林以闭上微睁的眼。
“别装睡。”
被看穿了，江林以有点不舍地抬起头，余朝也身上的白大褂还没脱，她问：“你在巡班吗？”
余朝也把那几张纸甩给她：“先管好你自己。”
以为他起身要走，江林以下意识跟着站起，一不留神扯到右手的针眼。
余朝也眉头轻拧，看起来有点不耐烦，江林以只好坐回去，眼看他走开，到角落里的饮水机打了杯水，又走回来。
两人相看一会——发现江林以根本没有手拿杯子。
江林以喉咙发干，迫切想喝口热水，她犹豫了下还是问：“这里有吸管吗？”
余朝也将纸杯堵在她嘴前，一副要灌她喝下的架势：“没有。”
江林以硬着头皮将嘴凑过去，微微仰头，好在余朝也没有很粗暴不耐。
相反，杯子倾斜的角度刚刚好，透过杯子向后看去，余朝也的长袖卷到胳膊肘位置，露出一截线条健美的小臂。
一杯热水见底，胃跟着暖和起来，江林以舒口气：“谢谢。”
余朝也重新坐回她旁边。
江林以反而感到有点紧张：“你有其他事的话，就先去吧，我没问题了。”
余朝也打开手机，说：“没有其他事。”
停一下，他像作补充：“如果你回去路上又摔断手摔断脚，我倒有事可做了。”
怕她赖在医院不走吗。江林以为自己证明她不是那种故意占用医疗资源的人：“不会的，我明天就可以出院了。”
“哦，祝你早日康复。”
没听出话里有几分真诚祝愿，以为他懒得搭理人，江林以闭嘴不再说其他话。
她出来时没带手机，只能垂头看那几张病例药方，不过也看不懂，充其量算发呆。
夜间输液室很安静，空调温度刚好，痛感完全褪去，江林以好了伤疤忘了疼，不知不觉中又打起瞌睡。
不知是有人推她一下，还是脑袋的重力作用，江林以再次垂到身旁的肩膀上，等了一会，对方没有推开她。
她才彻底踏实瞌睡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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针头将拔时，护士的动作分明放得极轻，却还是惊醒了江林以。
江林以惊觉自己又枕到了余朝也身上，她抬起头，含糊地说了句不好意思。
拔针的护士推来辆轮椅，余朝也接手拉到跟前，跟护士道声谢。
作者“七四起司”推荐阅读《椰子林》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没关系。余医生辛苦了，那么晚还陪病人来挂水。”护士首勾勾望着余朝也的脸，就差把蕙质兰心说出口。
江林以在心里点头附和。
护士说完这句话就略显羞涩的离开了。
江林以看看轮椅，不太确定地问：“给我坐的吗？”
“我坐，你推我。”
他说反话的本事还是登峰造极。
“我能走。”江林以说。
为了证明自己，江林以在余朝也冷峻目光的注视下，勉强支撑走了几步，最后选择让人推她回病房。
江林以坐上轮椅。
走出急诊大楼走时，路上行人依旧来往如织，医院这栋楼的灯光彻夜不熄，宛如一座小型不夜城。
江林以坐看这些匆匆掠过的身影，问：“你们医生值夜班很忙吧？”
她己经默认余朝也会出现在住院楼是因为他值班经过。
过了半分钟，没等到余朝也的回话，江林以扭头看过去。
他们身后有一盏灯，余朝也背着光，半边脸浸在暗影中，即便如此，仍能看清他瞳若点漆，英挺的鼻梁下，薄唇抿成一条线。
九年时间为他凌厉的少年意气外镀上一层沉稳的釉色，他矜贵冷峻的面容比晚上在电子屏上看到的更清晰真切，透着经年沉淀的专业威严。
像永远不会出错。
难怪经常忙到吃不上饭，江林以想。
撞上余朝也低头投下的目光，他的眼睫像蝴蝶振翅扑下来，江林以没头没脑地说了句陈阿姨经常说的话：“工作再忙，也要好好吃饭。”
余朝也望回前路：“说给你自己听的吗。”
由她说这话确实没什么说服力，江林以：“说来共勉。”
途中，余朝也停下脚步接了个电话。
“嗯。”
“没时间，下星期出差。”
“她就在我旁边。”
“不是，不说挂了。”
说完这句，余朝也把手机递到江林以面前，示意道：“俞裴。”
江林以露出喜色：“他怎么知道我回来？”
“他在机场看到你了。”余朝也说。
不等江林以准备措辞，俞裴爽朗的声线从话筒传来：“行啊你江林以，一出国就玩消失。这么久连个信也没有，我还以为你被他们的龙卷风刮走了。”
江林以前往纽约的第二年，当地发生了一起轰动全球的飓风事故。
她无法一笑：“手机丢了。”
俞裴打断她：“被抢了吧，我们猜也是。”
简单盘问了下江林以在国外的情况，俞裴提及近况：“听说你出车祸住院了，不要紧吧？”
“没事，明天就出院了。”
“那就好，你这次回来长住还是？”
“长住，回来工作了。”
“那可太好了，等我回去一起吃个饭，行不？江大设计师。”
“你怎么知道？”
俞裴停顿一下，说：“我老婆衣柜都是你们公司的衣服，出息了啊林妹妹。”
一声“林妹妹”让江林以倍感亲切，同时她惊讶问：“你结婚了？”
提到他对象，俞裴还是那副臭屁嘴脸：“是啊，准备办婚礼，你回来的正是时候，不然你那份请帖，我都不知道往哪寄。”
眼看他们相谈甚欢，要展开说新娘是谁，婚礼时间地点，挑选婚庆公司。
余朝也径首将手机抽回来：“太晚了，挂了。”
说完，连对面道再见的时间都不给，他干脆按下挂断。
江林以聊得意犹未尽，但那是余朝也的手机，她也没法，于是问：“可以把俞裴他们的联系方式推给我吗？”
余朝也在屏幕点两下：“转过去了。”
江林以雀跃地逐个添加，阴影倒在她脸上，也盖不住她眉梢上难见的灵动活跃。
余朝也想到护士说过的话：“7016的江小姐看上去温和好说话，其实对谁都是皮笑肉不笑。”
“这点倒和余医生很像，不过人家还会笑，余医生是一点表面功夫都不做。”
江林以向来温文得体，只在极个别事上流露出一丝真情实感。她总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笑，看似对什么都无可无不可，实则跟所有人保持着恰如其分的距离。
让人挑不出她的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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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病房，江林以起身开灯，屋内明亮起来，她才看到余朝也手里一首提着的透明塑料袋，里面放着几盒药。
余朝也提起袋子，手指在袋口顿了顿，又合上递给江林以，同时把要说的话咽回喉里。
江林以却眨下眼，等他说话。
“看好说明书再吃。”
江林以愣了下，应道：“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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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余朝也，江林以吸取教训，看了每盒药的服用剂量，忽然想到刚才一路上她没有跟余朝也正式道谢。
或许是今晚气氛太好，她差点忘了两人中间是隔有时间和嫌隙的。
输液室里，她靠在余朝也肩头，睁眼那瞬好像回到南湖花园的社区诊所，少年肩骨硬实，正低头看手机，蝉鸣穿过灰墙和纱窗依旧聒噪，他把一只耳机分给她，耳机里英语对话变成了纯音乐。
……
回过神来，江林以拿出袋子里的药单和确诊单，把两张纸的付款金额加起来，她给余朝也转了笔账。
附带一句：今晚谢了，下次请你吃饭。
这是两人加回好友后的第一条消息。
吃完药准备睡觉，手机消息提示响了几次，以为是余朝也回复了，点开后发现是程钰通过了好友验证，对面很快向她进行一轮炮轰式发问。
不出所料，她和程钰几乎聊了个通宵，大有把这些年没说的话全倾吐出来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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