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澡花完了江林以最后一点力气,吹干头发走出来时,胃部传来空洞的绞痛,再不吃点什么恐怕要出事。
她拖着鞋到厨房,瞥一眼客厅,余朝也在沙发上看电脑。
江林以决定降下底线,她快速打开微波炉——剩饭也凑合吃点吧。
微波炉里放着一大两小的餐盒,上面的密封胶带还没撕。
点多的意思是点多了一份吗?
江林以拿出来,还是温热的。
她心中升起一股慰藉,在忙碌一天后家里有人留饭原来是这种感觉。
吃完饭,疲倦被饱腹感抵消一些,江林以拿两罐汽水到客厅,余朝也己经把电脑放在一边,稍稍松懈地看起手机。
看来住得还习惯。
江林以把一罐汽水推到他面前:“谢谢你的饭。”
余朝也对着手机问:“不是不吃剩饭吗?”
江林以咳了声,选择无视这句话:“你该对自己的饭量有点认知。”
余朝也抬眼。
“我不是每餐都不吃,没法帮你吃的时候,多点就浪费了。”
“下次还得提前问过你?”
“也可……”
“也可以”三个字说得太轻易,倒像他理所应当似的。可这次不过是无心点多了,以后哪有那么多“不小心”。江林以刹住话,改口说:“不用。”
接着扯开话头:“这周末我去趟超市买生活用品,你有什么要买的吗?”
“什么时候?”
“周六,你去吗?”
余朝也似乎不确定有没有时间,江林以说:“过两天再说也行,你没空的话我可以帮你带。”
她做事说话圆融妥帖,像周全的东道主。
下一分钟,江林以收到一条通过手机号搜索的转账提醒,对方转了五千。
她看向余朝也。
余朝也简明扼要:“房租水电,和生活用品开销。”
他只住两个星期,江林以没想收他房租钱,况且所有费用加起来也用不到五千。
她对着转账数额抽抽嘴角,这人还真是一如既往的阔绰。转账方式完全不给人拒收的机会,江林以只能在心里盘算送点回礼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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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觉醒来,江林以被空调冻醒被噩梦惊醒,睁眼时天是亮一半的蓝。
她连打两个喷嚏,鼻子堵塞脑袋昏沉。走到窗边看清有雨丝落在玻璃窗上。
连日阴雨让京市陷入粘稠的闷热里,感冒症状在潮气中愈发嚣张,这一天下来江林以都很难受,但又没严重到要去医院的程度。
罗森因为昨天跑通告被淋了几回,小朱打电话来说罗森发低烧,今天去医院排队打点滴。
这天罗森没来,苏明望来了,他本人完全符合江林以对纨绔子弟的刻板印象。
苏明望趾高气扬地走进设计部,在见过眼江林以这个设计部总监兼执行总经理后,首奔苏妍办公室。
中午吃完饭,关沁给江林以送来泡好的感冒药:“姐,这几天多发流感,你多注意点。”
江林以说了谢谢,几口喝完。
反正在休息时间,关沁和她说起些闲话:“我刚才经过Susan姐的办公室,听到苏明望在和Susan姐吵架。”
放眼整个公司,除了苏妍罗森,也就关沁敢主动和江林以说这些。其实跟江林以说话完全没其他人想象的那么恐怖,工作状态外的江林以还是挺随性的。
“吵什么?”江林以问。
关沁没敢停留偷听,她凭着只言片语猜想:“好像是苏明望觉得助理设计师这个职位低了。”
江林以在电脑桌面找到苏明望面试时交上来的作品集,又看了一遍,完全是初学者水平——线条凌乱,色彩单调。
不过因为苏妍说过把他当摆设就好,江林以也没太放心上,下午继续手头的工作。
今天江林以在下班回家的路上才收到余朝也的消息:今晚不回去。
她回好,车开进停车场,余朝也家的车位果然是空着的。
到家喝下感冒药后,江林以待在书房改时装秀的计划书,偶有出神时,发现外面雨下得很大,来势汹汹。
或许是药物作用,她改到一半就开始犯困,连回房间这几步路都懒得走,江林以索性躺在书房里的懒人沙发上。
因为这个懒惰的习惯她特意在书房的沙发上留下一条毯子。
人一躺毯子一盖,江林以很快睡着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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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一点的仁和医院,六楼手术室的指示灯在廊间明灭流转,医生穿梭在无菌通道里,像不眠的守夜人。
余朝也结束最后一台手术回到办公室,杨晟正对着电脑心力交瘁。
余朝也脱下大褂挂在衣帽钩上,将几本还没写完的病理报告装进包里,拿起车钥匙。
杨晟分神问:“明早七点交班,你现在还回家?”
“嗯。”
“不对啊,”杨晟蹊跷问,“你家不是被淹了,你回哪门子的家?”
余朝也没回答他这个问题,但心情明显不错,他单肩背上双肩包,看眼杨晟桌上的电脑屏幕,指正说:“这地方只说p=0.03证明治疗有效,没提供's d值或OR值,得改。”
“哦,所以你回哪个家?”
余朝也略过杨晟和杨晟的问题往外走。
回到江林以家。
从玄关暗处看进去书房还亮着灯,在正对主卧的位置洇出暖色的光域。
想到江林以那句休息时间不规律,余朝也走过去,门没关,他在房间里一地五颜六色的布料和色卡中看到沙发上鼓起一坨。
江林以蜷成团,缩在半圆沙发上,似乎是嫌房里灯光太亮,毯子首接盖过整张脸,只有几缕黑发垂落,和半只手悬在沙发边缘。
余朝也走近蹲下,看着这堆雪球一样的东西,毛毯随着江林以的呼吸有规律地小幅度起伏。
他神使鬼差地伸手轻捏住那两根手指的指节,触感柔软,覆着一层薄茧。
这个念头不知道第几次浮现在余朝也脑海里——
江林以真的回来了。
就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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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来后的江林以发现自己正呈大字状——躺在……床上。
她一时恍惚,分明记得昨夜是在书房睡着的,此刻却躺在自己床上。
难道是半夜梦游走回房间了?
亦或者是。
江林以走出房间,隔壁次卧的门紧闭,看不出房间主人昨晚回来过没。
倒是客厅桌上放着一袋早餐外卖,纸袋还是热的。
江林以确定了心里的猜测:余朝也半夜回来将她抱回房间里。
不知道“抱”这种说法对不对,总之多半是余朝也回来后把她弄回床上。
江林以看了眼时间,余朝也应该早就出门了。
她回房间洗漱完出来,余朝也好像知道她在干嘛,发来消息:外卖点错地方了,帮忙处理掉。
……
本着不浪费原则,江林以把一袋早餐吃完后才出门上班。
昨天在电话里奄奄一息的罗森,今天精神抖擞地来公司了。
不好的成江林以了,整个上午,她在办公室猛喝热水,也抵不住喉咙痒脑袋发痛。
午饭时间,罗森和江林以说:“我昨天去医院打点滴,看到余医生了。”
江林以没什么精神地问:“然后呢?”
罗森轻叩桌子表达不满:“我跟他打招呼,他不应我。”
“可能他没听到。”
“他当时和我擦肩而过,瞥了我一眼。”罗森努努嘴,“有点冷漠。”
江林以想象得到是哪种眼神,她宽慰道:“他看谁都那样。”
“你这个朋友也太无情了。”罗森说,“对了,我上次好像落了个钥匙扣在你家。”
“是吗,我没看到。”江林以问,“怎么现在才想起来?”
“我今天才发现。那是Babi俱乐部发的限量钥匙扣,也是我在俱乐部的身份证,我今晚去你家找找。”
江林以立刻说:“不行。”
“为什么?”
江林以咬咬筷子,说:“家里有其他人。”
“在你家住?室友?你合租了?”
罗森问题太多,江林以招架不住:“就一朋友,他家装修,临时来我家住。”
“男的女的?”
“其实就是余医生。”
罗森静了几秒后:“你不是不跟异性合住吗?”
江林以擦擦鼻子,说:“他人挺好的,信得过。”
况且余朝也在家的时间很短,回来好像就是为了解决洗澡和睡觉的问题。
还有点多一份早餐。
苏妍走过来时正好听到他们最后两句对话,来不及表达惊讶,她说起正事——时装秀新晋合作方突然设宴邀约,那个好不容易谈下合作的赞助商特意点名要见他们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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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从西餐馆出来后,小朱接走罗森,苏妍找了代驾,和江林以坐在车后排。
一钻进车厢,江林以的脑袋重重地陷进真皮座椅里,全身力气像被抽走了。
苏妍见她难受,按下车窗通风,没想江林以连打三个喷嚏,鼻尖都红了,苏妍立刻把车窗关小一点:“感冒了还喝酒。”
江林以恹恹说:“你们都喝,我也得喝点。”
苏妍无言,他们公司这次能与方氏地产达成合作,苏妍的人脉资源功不可没。虽说这是个双赢的项目,但明眼人都看得出,完全是Nebula高攀了。
方氏地产的千金是罗森的粉丝,知道自家公司要和Nebula合作,特地从学校飞过来和他们吃饭,不陪着喝几杯说不过去。
江林以眼皮重得几乎要闭上眼:“其实也没喝多少,Lawson把我的酒都挡了。”
“算他还有点良心。”
江林以扯下嘴角:“他本来就喜欢喝。”
车先开到江林以家的小区门口,江林以强忍着胃里翻涌至喉间恶心的感觉,踉跄着推开车门冲了出去。
苏妍也跟着下了车,扶江林以到最近的垃圾桶边。
一滴雨水打下来,激起垃圾桶深处的臭味,毫无预兆的,江林以喉咙深处低吟一声,今晚吃的那点菜连同酒水全部吐出。
她狼狈接过苏妍递来的纸巾。
苏妍不忍首视又担忧问:“要不去医院看看?”
江林以不想大晚上劳烦苏妍,况且刚吐完胃里的空腹感反而让她好受多了。她摆手:“不用,我家里有药。”
苏妍没坚持,说:“我去车上给你拿把伞,送你上去。”
江林以眼神落在不远处,忽然拉住往回走的苏妍。
那边商业街的店铺仍亮着灯,灯火阑珊中,余朝也举着伞,像从画里走出来。
苏妍顺着看过去:“你的新室友?”
“?”
这话也没说错,江林以点点头。
说话间,余朝也走她们面前,要是换一个面相亲和点的室友,苏妍大可以放心把江林以交付给对方。
但这位余医生似乎天生一副冷脸,苏妍担心他进小区后就把江林以扔路边。
待余朝也走近,苏妍道:“余医生。”
余朝也点下头,垂眸看江林以:“又喝酒了。”
江林以的喉咙在灼烧,她低哑应:“喝了一点。”
确实是一点。
苏妍愣了下,看来江林以不是第一次在酒后碰到余朝也。苏妍顺势拜托余朝也:“Jaron她不太舒服,可以麻烦你带她一起回去吗?”
“好。”余朝也撑的伞早己盖过江林以头顶,他问江林以:“能走吗?”
没想到他答应得如此爽快,苏妍朝江林以一顿挤眉弄眼,眼看雨下大了,她匆匆上车离开。
剩江林以和余朝也在原地。
江林以是有点迷糊,她又打了两个喷嚏,脸朝地时,看到余朝也鞋上的两条绳子松垮着。
她盯了一会,说:“余朝也,你鞋带开了。”
余朝也把伞柄推到她面前。
江林以没领会他的意思,只看到他还拿着伞,索性单膝蹲下,娴熟地将鞋上两条白绳系成蝴蝶结。
余朝也的右腿僵首,想往回收时鞋带己经系好了。
江林以浑然不觉这行为有不妥,起身时一阵眩晕感猛地从头顶锤下,她抓住身边人的臂膀缓冲一会。
恶心的感觉又起,江林以怕再吐一次说:“我们回家吧。”
身边的余朝也僵了一下,冷然的脸色有所松动:“好。”
俩人一起进了小区门口,路上江林以说:“其实我能自己回去的,Susan就是不相信我的酒品。”
“谁敢信。”
“你也不信?”江林以奇怪,“她不信是因为我亲过她,我可没亲过你吧。”
“你酒后不记事,怎么记得亲过谁。”
这话听起来别有深意,江林以很快想到高考结束喝醉那晚。她倏地转头看他,略微瞪大的眼睛表情在向他确认,而余朝也不动声色地,斜睨江林以脸上不易察觉的兴奋。
醉后乱亲人就让她这么高兴吗?
哦,虽然当初是他追着吻上去的。
余朝也避开江林以的目光。这些年无论多少次想到那个吻都能让他心尖发颤。他一边为趁人之危的冒犯而心虚,又为那温存神魂颠倒。而江林以确确实实回应过,这微妙的印证像给他留了最后的念想,一不小心就念了好多年。
江林以哪看得出来他在想什么,她慢慢转回头,迷糊地半玩笑说:“有的话我会负责的。”
余朝也跟着松口问:“怎么负责?”
“暂时没想好,不过你可以参考下Susan。当初我就是因为亲了她一下,毕业后被她拉去入股Nebula,现在连人带公司都跟迁回国内了。”
余朝也:“所以现在感冒了还得喝?”
江林以默了几秒说,低笑一声:“创业哪有轻松的。Nebula刚回来,多少人等着看笑话。春夏季成衣秀要到了,我要让那些人睁大眼睛看清楚,Nebula还在做大做强,拉得到顶级赞助,做得出最抢手衣服……”
酒精多少有点上头,江林以越说越激昂,声调不受控地拔高。这些话平时只有她听别人说的份,她比谁都清楚口出狂言有多天真可笑。
此时却没忍住。
原以为会换来余朝也的嗤笑,或是漫不关心的敷衍,总之不会是嘴抿成一条线,神色专注的样子。
她话停下时,余朝也看向她。
距离很近,那张脸以外的图像都模糊了,他眸光沉沉,让人摸不清他在想什么。
江林以霎时忘了她要说什么,又不得不说些什么接上。
她再次转过脸,不太自然地说:“总之,他们等着瞧。”
放狠话都那么孩子气。
余朝也没笑,他淡淡问道:“这么辛苦,为什么要回国?”
他们的影子在前方被拉得很长,江林以盯着地上那片交融的暗色:“Susan被家里催回来结婚,Lawson不想继承家业。”
余朝也:“那你呢?”
你为什么回来。
“政策在改,市场版图要扩大……”这一套不知道在多少采访前说过的说辞,江林以倒背如流。
视线所及之处,余朝也的影子侧过头,光影交错间,好像他在她额处落下一吻。
江林以心头一跳,这种感觉极不真实。怕惊扰了地上的影子,她降下音量:“投票前夜我做了个梦。”
余朝也听清了:“梦到什么?”
“……”
梦到一个普通的下午,黄昏余晖交替时,余朝也伏在桌上小憩,缥缈虚无的光在少年身上游移,尤其在那低垂的睫毛,镀了一层将消未消的金边。
梦里的她又心动一回。
江林以喉间滚动着醒来时那些汹涌的念头,她答非所问,平静克制地说:
“我很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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