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晴接到消息赶来学校,和一辆救护车擦肩而过。瘦小的江林以站在一群制服男人中间,她身上衣服凌乱,裤管裤管上的血迹己经发褐。
她像具被抽空灵魂的玩偶,对周围的询问毫无反应。只有干涸的眼睛死死钉在救护车消失的拐角,下唇被咬出的血珠正缓缓渗进牙印里。
“这么冷的天你们不会让她穿衣服啊?!”
江晴一把推开正在质询江林以的男人,她脱下外套围住江林以:“别怕别怕,小姑在这。”
……
李硕的右手被确诊永久性伤残,他要求学校对江林以作出严厉处分及退学处理。
江林以先后五次被警方传唤做笔录,她始终坚持是李硕对她实施暴力在先,并特意前往医院做了伤情鉴定,脸颊锁骨处至今残留着明显的淤青痕迹。
然而当她要求调取办公室监控录像时,校方却以监控设备恰好在那时段损坏为由拒绝提供。
系主任和李硕勾结串通,反问江林以:“你说李老师有暴力猥亵倾向这事暂且不论,还说李老师抄袭盗窃你妈妈的作品,有人能为此证明吗?”
江林以张张嘴,却说不出李娩安的名字。
好像有什么东西抽走了江林以身上全部力气。
后面的事全是江晴在处理,江林以再没出过门。方延谨和苏妍来看她时,江林以己经在廉价公寓里待了一个星期,她不出门不见光也不联系任何人,除去面色憔悴苍白的问题,她开始会头晕耳鸣。
行尸走肉也不过如此。
那些天,她最大反应的一次是在看到方延谨后冲进厕所,趴在马桶前干呕了十几分钟。
方延谨不得不暂时避让,苦笑说:“我也没那么丑吧。”
这件事在学校里传得沸沸扬扬,有人同情江林以险些被迫害的遭遇,也有人说江林以是自己主动送上门和老师纠缠不清。
提到李硕,李娩安不可避免地成为另一个讨论的焦点,不知是谁将她和李硕的关系传出去,而李娩安仿佛人间蒸发了一般,江林以再没听谁说过她的消息。
但因她而起的那些事又真实发生过。
无论舆论如何,以李硕的社会地位和资历,他稍微出手就能打点好多方关系。
可他没想到江林以还有江晴。
江晴花了一番力气联系到以前的同学,其中一位是当今美国艺术协会副会长,副会长向校方施压严肃彻查此事,院长和系主任不得不把当天李硕办公室的监控调出来。
江晴还没从林丹去世的悲痛中缓过来,又在监控画面亲眼所见好友唯一的孩子差点被侵犯,她把李硕告上了法庭。
一夜之间,所有人都知道李硕做过的腌臜事。德高望重的教授摇身变人攻击唾弃的对象。
不仅如此,江晴联络了校内多位对李硕早有不满的教师,共同举报了李硕近两年来通过抄袭、代笔等手段获奖的系列作品。警察调查中还发现李硕涉嫌在校园内传播淫秽画作,并以“艺术交流”为名在网上兜售。
随着调查深入,涉案作品数量之多、牵涉人员之广令人咋舌,抄袭作品获利与淫秽画作销售金额累计己达刑事立案标准。
李硕的妹妹找到江林以,希望江林以能答应调解,她哭着说:“我哥哥失去了一只手,他那个白眼狼养女也跑去欧洲了。你什么都没有损失,你们不要再为难他了,好不好?”
江林以眼神空洞地看着女人半跪在自己身前。
原来自己没损失吗?
原来Chole己经走了吗?
女人还在央求她:“这件事没必要闹到法庭吧,这样对你一个女生影响也不好。听说你妈妈去世了,你是不是需要钱,我们给你钱,你要多少?”
江林以头痛得厉害,不知道是他们姓李的都这么荒唐,还是这个世界荒唐。
她烦躁地把调解书撕成粉碎,狠毒说:“我要李硕去死”。
为了让李硕获刑更重,江林以同意公开那段监控,即使江晴一度担心江林以承受不住闲言碎语,但江林以的态度很坚决。
连江晴都看出来江林以的状态有问题,知道方延谨攻读心理学时,她病急乱投医地拜托他开导开导江林以。
效果微乎其微。
调解不成,李硕及其家属同时起诉江林以过度防卫甚至有故意伤害的嫌疑。
律师建议拿数位板去提取指纹,把李硕和李娩安父女俩抄袭盗窃的所有证据交给法庭,这样对他们在庭审上更有利。
江林以问:“Chole会怎么样?”
“可能会被遣送回国接受调查,承担相应法律责任。”
“……”
江林以没有把这条证据交出去,而她下手确实过重,当时摆在她面前的路只有入狱这一条。
正当江晴焦头烂额时,方延谨想到了第二条路。
方延谨在法庭上出具了江林以患有双向情感障碍三级诊断证明。
庭审过程中,江林以混混沌沌地坐在被告席,耳边交替着模糊的英语发言和尖锐耳鸣。有那么几个瞬间,她甚至分不清自己身处何地。
经过检察机关复核,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椰子林》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最终确认江林以在案发期间处于重度抑郁发作期,伴有现实检验能力受损。
法庭最终采纳了精神鉴定意见。江林以因发病期丧失辨认能力,不负刑事责任,但需立即转入精神病院进行强制医疗。
从法院出来后,江林以的手机久亮不息,方延谨提醒她接电话。
江林以拿起来看,屏幕中间“余朝也”三个字。
真耀眼啊。
江林以仿佛看到了一个与自己不在同个世界的名字。
她只接了语音通话。
余朝也问什么,她就机械地真假半掺地答什么。
余朝也很快察觉:“上个星期你的电话打不通,出什么事了吗?”
江林以定在原地,心间突然剧烈抽痛,她该怎么再像以前一样轻松告诉他这一个月以来发生的事情。
明明一个月前都满怀期待,怎么突然天翻地覆了呢。
一辆黑色轿车从江林以面前经过,李硕的视线从后座车窗投出来,幽怨地盯着她,像散不尽的幽魂,像要跟她同归于尽的死士。
她逃不掉的。
手上的判决书也在提醒她,自己接下来要面对的是什么。
江林以忽然感到害怕。
事发以来,无论在校领导的调查还是同学的询问同情前,她都没感觉她有错或者不堪。
因为犯错和该死的一首另有其人。
可此刻面对余朝也,不知为何,她竟然语塞了。
无论侵犯还是防守。
他不该知道这些事。
这些人性丑恶的每一面,血淋淋的棱角,己经把她打得面目全非。
她不能,也不该以这种模样见余朝也。
江林以答非所问:“我很好。你不用替我操心,也没必要特意来一趟。”
“你在说什么?”
“我猜到你的惊喜了。不过,你还是别来了。”
跟他们以往吵架时放狠话都不一样,江林以没觉得舒畅,字句卡在喉间泛起铁锈味,她攥着把刀往骨缝里剐,又痛又爽。
“如果是我自作多情,那我祝你如愿考上哈佛。”
话筒里静了几秒,余朝也说:“不是自作多情,我们说过的。”
“可是我不想。”
……
不想让他见到自己如今的样子。
不想再对任何事抱有希望。
她什么都不要了。
他们还能拿她怎么样。
江林以不再满足于只在自己身上捅刀,她还在说:“我不想要你的惊喜,也不想和你再做什么约定了。”
“……”
“约定很重要的话,那天你为什么没来机场?”
她语气平缓,只有身后的方延谨看清她整个身子都在抖。
她真的,一点都不想这样说话。
别扭的,强硬的,只为了把余朝也推开到他们都看不见对方的位置。
余朝也默了会说:“那天我在机场……”
方延谨以为通话结束了,过来给她披上大衣:“我们回家吧。”
“他是谁?”余朝也的话霎时停住。
“你管不着吧。”
又是短暂的沉默,余朝也:“你真这么想?”
“当然。你关心我是受我爸妈所托,现在他们都不在了,你就别多费心思。”
“江林以。”
面对江林以一句句细针般的刺激,余朝也也在克制某种情绪,他尽可能冷静问:“我再问一次,林姨是不是……”
“她去世了。”
“什么时候的事?不是说了有事给我发消息吗?”
“余朝也,不要再多管闲事了。”
江林以的心在淌血,咬咬牙才能接着说:“发消息不能改变什么。”
“江晴小姑来帮我妈妈处理后事了,我朋友也在。”
“我们很忙,以后还是少联系吧。”
漫长的半分钟过去,意识到江林以说的这个“我们”不再是她和他,余朝也轻轻应了声好。
“……”
江林以挂上电话。
世界里再没余朝也的声音。
发梢和眼睫都带着水的重量,她眨下早己通红的眼眼:“下雨了。”
方延谨轻手将她发尾的雪花撇干净:“下雪了。”
江林以终于支撑不住,整个人蜷缩着蹲了下去,瘦弱的背脊剧烈起伏着,却硬是没漏出一点哭声,泪水悄无声息地融进雪里。
这么多年,即使被送进精神病院,即使记性越来越差。
江林以却始终坚信法院外那一场下的是雨,
分别这样凄惨的事,不该发生在雪中那么浪漫的天气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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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妍接到方延谨的消息后才松口气起身回房间,经过客房时往里看了一眼,房间门虚掩着,纱帘缝隙漏进的光被折成颤抖的菱形,江林以右眉弓突兀地抽搐两下。
月光在她的伤口上撒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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