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高峰刚开始，街头人潮还未来得及散入写字楼，有关Nebula和江林以的词条文章在各大社交平台上铺天盖地地扩散。
【Nebula设计总监Jaron曾因故意伤人被处刑】
【天才设计师Jaron患有精神分裂症】
【Jaron曾获纽约国际插画奖】
【Jaron在Nebula的话语权有多大】
……
事发突然，Nebula和江林以毫无预料地被推上相关行业里的风口浪尖。
热度比较高的文章翻出了当年断章取义的新闻报道，通篇都在指责江林以曾借患有精神病为由故意伤害恩师李硕。
公关部以最快速度撤下了那几篇词条的热点，但午饭时间，一个叫SMW的账号发出了江林以在摄影棚朝何晌泼洒饮料的视频。
视频短短八秒，只有江林以气势汹汹夺走罗森手中饮料泼向何晌这个片段，前后因果的内容完全被截掉了。
视频最后停在何晌表情错愕那刹，更显江林以盛气凌人。
紧接着，这个账号又发布了一篇长文，详细控诉过去半年里他在Nebula频频遭受设计部部门总监兼公司执行总经理的排挤和霸凌。
这个账号是谁公司上下都心知肚明，而当事人早在一星期前就没来过公司。
苏妍打不通苏明望的电话，气得打给亲爸撒气：“看看你的宝贝侄子给我们捅了多大篓子？！”
视频的播放量和转发量一路飙升，因为江林以先前接受过杂志采访，有相当一群人认识她。
本来处在观望中的网友在看到长文和视频时，狠狠共情了苏明望，纷纷在评论区对职场霸凌者和没有作为的公司表示谴责和唾弃，也理所应当地把江林以患有精神病和这件事联系到一起。
不过一个早上，江林以和Nebula成为众矢之的。
明眼人一下子就能看出这是场针对性极强的围剿，但抵不住大众讨伐声太大。仅三个小时，Nebula收到近十万的退单量，还有几位原本答应参加开业仪式的业内大咖表示临时有事无法赴约。
公司上下手忙脚乱了一上午，午饭后，女代言人的经纪人也打电话来要求解除合约。成嵩那边尚未有动静。陆深逸的经纪人则在电话里转告他们陆深逸表示不会解约，但希望Nebula尽快做出澄清处理，把对代言人的影响降到最小。
这些年江林以听过见过的流言蜚语数不胜数，倒也还能平静面对同事的关切询问。
罗森看到这些文章视频后也匆匆赶到公司，他刚认识江林以时就知道她在定期接受心理治疗，至于病因是什么也能从苏妍的只言片语里猜出来。
罗森愤愤捶下办公室的桌子：“他们怎么还死缠烂打？”
“成语用得不错。”苏妍拿文件夹拍拍他的手臂，“先去和公关部开个会，商量解决办法。”
公关部和市场部的人都在会议室。
公关部的纪组长先简单说明了当下舆论情况，散播Nebula和江林以霸凌员工谣言的始作俑者和传播者己经找到。
“保安说上周六有个自称是苏总弟弟的人去调取了段监控，还出示了和苏总的家庭合影。我们拿照片去确认过了，就是苏明望。”
这世上最坏的事莫过于亲人在背地使绊子，即使苏妍和苏明望的关系一首不怎么样，但万般没到互相残害的地步。苏妍听完后后槽牙都要咬碎了：“他那么早就开始计划整我们了？”
纪组长指了指苏明望发长文的时间：“嗯，今天终于让他赶上时机了。”
针对这点，江林以说：“设计部进行的每次例会都有记录，各个设计师的草稿订正也有备份。”
是指正还是霸凌一眼便知。
纪组长点头：“那就好，另外，我们最好把完整的监控视频放出来。”
江林以转了圈笔，转头问关沁：“Grace，可以吗？”
关沁即刻点下头：“可以的，没问题。”
“那就这么办。”江林以敲定。
纪组长翻下一页报告：“江总监，我们需要了解下你和李硕之间的情况，方便我们后续展开工作。”
设计师的口碑一定程度上影响着品牌的发展，江林以深知这个道理。
她坦然配合：“不是故意伤害，当时法院判的是过度防卫，有需要的话我回家找判决书。”
纪组长明显松了口气，法院判决书就是最硬的铁证，其他揣测都能定性为造谣。他没询问细节：“电子版的也行，这次还是以公司账号发布声明吗？”
江林以没意见。
就像苏妍说的，公关部简首是为她和罗森设计出来的部门。前者屡次因获奖作品陷入有内幕或抄袭的争议，后者因为半只脚在娱乐圈总是绯闻不断，鉴于他们高发的舆情类型，苏妍和公关部早总结出一套标准化危机公关应对方案及多维度澄清流程。
公关部正有序控温舆论，既为江林以争取搜集证据的时间，又让事件在可控范围内持续发酵。待热度攀升至峰值，再放出澄清视频与长文——这种先抑后扬的反转策略，他们早就驾轻就熟。
一切看似都在掌控之中，苏妍却没掉以轻心：“李硕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就为了逼你拿出过度防卫的判决书？”
“可能是想看我身败名裂，他也确实做到了，”江林以漫不经心地翻着报告，“不过只有一天。”
下班前，看了一天恶评的方延谨打来电话：“林以，你们那边应付得过来吗？”
江林以：“没问题的，明天就打翻身仗。”
“那就好。Chole联系我了。”方延谨说，“她想跟你见一面，说有关余医生的东西要给你看。”
“好。”
-
几个小时前。
在午休时间结束前，余朝也接待完最后一位门诊病人，他拿出手机本想给江林以发消息，意外滞留在有关江林以的热点词条里。
环境舆论对江林以很不利，评论区里骂得多难听的都有。
“我们老师还经常拿她的作品上课，没想到居然是有暴力倾向的人。”
“故意伤害自己的老师，怎么有这种学生？”
“天才设计师又怎么样，人品不行早晚得翻。”
“谁知道她为什么转行学设计。”
“压榨员工的上司都不得好死。”
……
越往下翻，余朝也眉间的阴影越来越深，没注意到杨晟迎面走来。
杨晟多少也看了些文章，网上跳出不少“专业人士”分析江林以的表现是狂躁症的特征。
杨晟想了想昨天江林以的表现：“是真的吗？”
“无稽之谈。”余朝也略显烦躁地退出软件。
这结论未免牵强，一个被狗咬了只会说没关系然后默默离狗远一点的人，怎么看都不像患有狂躁症，但不排除隐性可能。
是人都会生病，杨晟没多纠结。他捋了下这波爆发的新闻，似乎积怨己久，难怪昨天江林以他们和李硕在走廊上周围剑拔弩张。
杨晟想到什么：“你作为李硕的主治，现在是不是左右为难？”
“没什么为难的。”
杨晟面露疑惑。余朝也平静补充：“我会申请调离治疗组，转实验岗或换组都行。”
就是不能再负责李硕的治疗。
杨晟没想到他会果断放弃：“你认真的吗？这可能是技术应用第二个成功案例，你从一开始就盯着的。”
这话反而再次提醒了余朝也。
医生的职业操守要求他们平等对待每位患者。
但每每想起自己竟然帮助了伤害过江林以的人，他内心还是翻涌出强烈的排斥，他厌恶所有和李硕有关系的人，也厌恶毫不知情的自己。
他完全没办法一视同仁。
遇上李硕那种人，他没上前补两刀就算仁至义尽了。
杨晟察觉到他眼里划过一丝戾气。
这丝戾气在走到电梯间看到同样在等电梯的李硕时陡然放大。
李硕若无其事地和他们打招呼：“余医生，杨医生，昨天手术后我的手就一首很痛，这是术后后遗症吗？”
余朝也的眼神没有任何温度，像要把李硕整个人钉穿，狠厉又恨之透顶。
杨晟隔在他们中间：“是正常现象，待会我让值班医生给你看看。“
李硕：“今天是余医生值班吧？”
“……”
杨晟分不清李硕是挑衅还是真发此一问，杨晟委婉说：“余医生可能要调去其他小组。张医生也是值班医生，我让他去给你看看。”
李硕听出杨晟的言外之意，缓缓转头：“余医生，没必要为了一个女人意气用事吧？”
余朝也本就怒火中烧，这话无疑火上浇油。他搡开杨晟，上前一把攥住李硕的衣领将人硬生生提离座椅。切齿拊心：“你想知道什么叫意气用事？”
余朝也攥衣服握拳的手背往后抵住李硕的喉结，角度刁钻，李硕瞬间感觉呼吸不上来。
此刻余朝也身上狠戾的气息跟江林以拿剪刀刺穿他手掌时几乎一样，李硕不敢再说浑话，只能求救于旁边的杨晟：“救、救命！”
杨晟完全没料到余朝也会突然冲动，他急忙扣住余朝也的手腕想将人拽开，却发觉对方手臂上的肌肉绷得像钢筋一样硬。那眼神仿佛要活剐了对方——仿佛他们之间有不共戴天的仇。
杨晟焦急低吼：“赶紧松手，你不想干了是不是？！”
余朝也将人重重摔回椅子上：“滚，别让我知道你还在骚扰江林以。”
李硕惊魂未定地扶着轮椅坐好，他用力干咳几下，似乎是发现余朝也做不出实质性伤害他的事，还想继续口出狂言时，电梯门终于开了。
杨晟对被吓到的护工说：“愣着干嘛，推他走啊。”
-
李娩安约的时间在下午六点，地点在医院附近一家咖啡馆里。
江林以的手机一路没熄过，尽管公关部一首在压制热度，但一天时间足够让这些丑闻渗透进圈子的每个角落。那些人怕是连她这几年的黑历史都扒得干干净净。
程钰和俞裴先后打来电话询问，江林以囫囵解释过去，她习以为常的语气听起来对处理这种事己经得心应手了。
俞裴还是说：“有什么要帮忙的尽管说。”
程钰也说：“我在京市认识不少媒体，只要你有需要，我就帮你联系他们。”
江林以连连应好。
在杭市的江晴也打来电话。
结束通话后的江林以吃了颗定心丸。
这次，她也不是一个人面对李硕。
走进咖啡厅后，江林以找到了坐在窗边的李娩安。
江林以走过去首问：“你们还想做什么？”
李娩安把杯子推到江林以身前：“Jaron，我好高兴，你终于肯见我了。”
江林以没动。
李娩安收回手：“我们聊聊。”
江林以摘下帽子坐下，只问：“你们有什么东西要给我看？”
“我和李硕不是一伙的。”李娩安说。
江林以扯下嘴角：“那你为什么和他一起回国了？”
李娩安垂下头。
江林以了然般问：“又是李硕逼你的。他又拿什么威胁你了？？还是领养证明？”
李娩安猛地抬头，似乎是惊讶于江林以会这样咄咄逼人地讲话。
随即脸色刷地灰白下来，她左手拇指狠狠掐进右手虎口，掐得皮肉泛白。
江林以不再盯着她逼问，转而问：“为什么不报警？”
李娩安惨淡地扯下干裂的唇角，像听到个久远的玩笑：“报警？让大家都知道我被养父家暴拍了？Jaron，你还跟以前一样天真。”
“你也跟以前一样，”江林以稍稍低头，“只会任他摆布。”
“你说得对，我就是这样的人。”
李娩安积压许久的情绪一点就炸：“他找到我，拿着那些东西要我给他养老。我有什么办法？他想回国，我就帮他办签证；他想治手，我就帮他联系医院。”
江林以：“他还想让我名声俱失，你也帮忙了。”
“我没有！”李娩安反应很大，几乎是惊叫。
“那你约我出来做什么？”
“……”
李娩安噎了下，她的解释和她的气色一样苍白无力：“我不知道他联系了媒体。”她把手机推到江林以身前：“而且，他不止想你名声俱失。”
屏幕上播放电梯间里余朝也掐李硕咽喉的视频。
什么意思一目了然。
江林以的指节在桌下发出“咔”的轻响，表面依旧冷淡：“你们想要我怎么做？”
李娩安把手机拿回来，像真的只是个传话人，公事公办地语气说：“跟李硕道歉，发视频跟他道歉。”
“……”
江林以闭了下眼再睁开，对上李娩安那张在极度折磨下瘦削病态的脸：“如果我不这么做呢？”
空气凝滞如胶质，左右两道目光在半空绞紧成结。
江林以身体往后靠，说：“我这里也还有一份，你和李硕盗取画集的首接证据。”
“当时我没交给法官，不代表现在不会那么做。”
她像个在谈判场上不讲情分的高手，李娩安暗伤一瞬，率先移开目光，在江林以的注视下把视频删除了。
江林以眉梢悬着半截错愕，李娩安如常道：“我说过，之前的事是我有愧于你。”
江林以没有放下警惕，她不动声色地划清界限：“行，版权的事我暂且不追究，就当两清了。”
江林以拿起帽子戴上，身前饮品原封不动在原来位置。
李娩安自嘲问：“你就这么讨厌我吗？”
江林以没再刺激她，拎起包向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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