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咖啡厅出来后，江林以没有立马驱车离开，她坐在车上，目送李娩安从咖啡厅里出来往医院的方向走。
李娩安背影单薄孱弱，似乎风再大一点都能把她吹倒。
江林以把车开到医院门口，考虑到当今舆论哗然，她只在车上等余朝也出来。
这天江林以在网络上遭遇了铺天盖地的谩骂，连她创业初期的陈年谣言都被翻出来。即便那些事早澄清过，国内网友仅凭着断章取义的部分，不分青红皂白地将她架上审判台。
余朝也拉开车门时，低气压窜进车里。
江林以故意逗他：“余医生怎么蔫了吧唧的？”
她满不在乎的模样是千百次冷箭穿心后结成的痂，是任由流言如砂砾在血肉里反复研磨，最终凝成的茧。
如果这就是成名的代价，那世界对女孩子未免太苛刻了。
见他还不说话，江林以大致说了一遍公司提出的公关方案，轻松道：“所以让热度更高，这也是我们计划一环。”
余朝也拉过她伸来挑逗的手：“很高兴吗？”
“当然了，我哪次来接你不是高高兴兴的？”
余朝也这才勉强缓下神色：“听方医生说，李娩安约你见面了。”
江林以还有意挑动气氛：“你们关系很好么，方延谨怎么什么都跟你说？”
“不是你签了一份告知家属知情书吗。”余朝也靠着背椅，“你去了？”
早上刚说过他们之间没有秘密了，江林以主动说：“嗯，李硕想让我给他道歉。”
“不如想早点死来得实际。”余朝也凉凉讥讽。
恶毒值拉满了，这次反而轮到江林以跟他说：“你别冲动，斗殴违法，杀人犯法。”
“嗯，我知道。”
江林以的手指骨节抵着方向盘，敲出断续的节奏，停在红灯前她问：“李硕和Chole的关系怎么样？”
“没留意过。不过其他医生说他们经常吵架，有时会砸东西。”余朝也问，“怎么了？”
江林以斟酌着说：“感觉Chole的精神状态不太好。”
余朝也对此没有加以评论，只是说：“嗯，离她远点。”
-
翌日一早，余朝也早在七点先醒来去医院了，他出门没多久，江林以也起床了。
睁眼时感觉有纸张贴在脑门上，江林以揭下来看，上面是余朝也写的字：早餐在微波炉里。不用找周末买的牛奶，那个牌子爆雷了，我拿去丢了。
昨晚睡前，江林以刷到一条男友出差前在家里各处贴满温馨提示便签纸的视频，她随口感叹了句这对情侣博主真幸福，今天就收到了一张便签。
江林以看完上面的字：“……执行力也太强了吧。”
吃早餐的时间，江林以把整理好的相关文件材料打包好给纪组长，公关部预计在今早九点发布视频和维权声明。
江林以向来不屑亲自出面澄清，但她会看公司声明发布后两极反转的评论区。
这像在看一群被牵着走的无头蚂蚁。
最后发现“没想到她是这种人”和“我就说她不是这种人”这两句话出自同一人之口。
在Nebula的公告发出来之前，江林以先刷到了余朝也和李硕起纠纷的视频。
江林以在昨天和李娩安见面后就委托公关部密切监控实时热点动态，一旦发现有关医院医生的负面词条，立即采取措施把热度降下去。
纪组长还是头一次帮江林以处理工作以外的事，他应承下来。
视频刚放出来时不温不火，但在二十分钟后热度首线飙升。
纪组长不得不打电话沟通：“江总监，有一段仁和医院医生掐人摔人视频被放出来了。”
苏妍正和纪组长在公司，她的声音插进电话里：“就是余医生。”
纪组长进一步分析，上周京市第三医院发生一起恶性伤医事件导致多人伤残医患关系正是当下热议的焦点，仁和医院作为全国知名三甲医院，出了这事免不了被热议。
“按照现在的趋势，热度只会居高不下。”
意料之内的事，江林以沉下心思考起对策。
听到苏妍说：“Jaron，你接余医生下班的照片被人发出来了。”
“……”
苏妍嗤笑声：“评论区说你们臭味相投。”
江林以先给余朝也打电话，对面是杨晟接通：“你找朝也吗？他刚到办公室就被喊去做急诊手术了。”
他们应该还没看到那些视频和言论，江林以说了句没事便挂上电话，再度打开评论区。
“人模狗样，现在什么人都可以当医生了吗？”
“怪不得能在一起，合着俩人都有暴力倾向呗。”
“强烈要求仁和医院立刻对这位医生作出处罚！”
“……”
那些平日对江林以丝毫不起作用的字句此刻全部化作锋利箭矢，不仅首指她心口，连无辜的余朝也也牵连其中。
他没必要也不该被卷进来的。
江林以拿上昨晚翻找出来的所有文件，通知纪组长延迟发布公告，换好衣服匆匆出了门。
江林以一脚油门踩到底，赶在早高峰尾巴到达Nebula大楼。
下车前又接到方延谨的电话，对方开门见山：“Chole让我转告你，她没想到李硕存了备份。”
“嗯，我猜到了。”
“你们打算怎么办？”
江林以远远看了眼围在一楼前台前的几位记者，她拔出车钥匙，抓起副驾上的手提包和文件，毫不犹豫地推门下车：“用我的方式解决问题。”
刚踏进大厅，几个记者模样的人立刻围上江林以，黑压压的摄像机镜头齐刷刷对准她的脸。
“Jaron，有关你霸凌手下工作人员的文章和视频是真的吗？”
“你曾故意伤害你的老师李硕先生却没入狱，是因为李硕先生宽宏大量吗？”
“同为艺术家你知道手的重要性吧，为什么还要那么做？”
“方便问下你和仁和医院骨科处余医生的关系吗？你觉得他为你做出这种事，还配做一名医生吗？”
“是啊是啊，说一下吧。”
江林以没有刷卡过闸口，她停在一群记者中间：“各位稍安勿躁，等我司公关部下来后，我会对这两天的争议作出回应。”
很快，公关部的人带着摄像机赶下来，连同苏妍和关沁。椰子林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椰子林最新章节随便看！
知道江林以推迟澄清时间起，苏妍就猜到她要做什么了。
苏妍接过公关部准备的收音麦克风，帮江林以别在大衣翻领处：“想好了？”
“嗯。”
“行，加油。”
……
事情发展的轨迹好像会在特定周期重复巡回，江林以想，那年她奋力起诉，将李硕的恶行与自身遭受的屈辱公诸于众。
以为这样就没后顾之忧，而现实往往是——施害者只需承受短暂的舆论谴责，此后仍能隐匿于人群；而受害者却要带着永久创伤，在世俗对“贞洁”的苛责中背负终生污名。
她搬到加州，回到京市，李硕还是步步紧逼，他在赌她现在不敢公之于众，在赌她会受制于人。
他以为她跟李娩安一样。
却忘了，兔子被逼急也是会咬人的。
他不该拿她身边的人来挑战她的耐心。
……
江林以站在会客区一角，身前西五个摄像头对着她，临时组成了个说会。
“大家好，我是Nebula的执行总经理兼设计部总监，Jaron，江林以。”
江林以面向公司公关部镜头：“在此，我就这两天围绕本人的热议话题做出回应。”
“八年前，我就读于纽约一所艺术学校，认识了专业教授李硕，”
江林以缓缓拆开档案袋，拿出几张因时间久远而泛黄的纸：“他曾试图在办公室暴力侵害我，出于自保，我用利器进行了反击，致其右手伤残。”
“事后我和其他受害者撰写了举报信和起诉书，指控李硕长期滥用学术职权盗取他人学术成果、传播淫秽作品。”
出示完这几张文书，江林以把纸张递给一脸震惊的关沁，她又抽出两张法院判决书和心理疾病鉴定表。
“李硕及其家属同时对我提起诉讼，法院认定我的行为构成过度防卫。而当时我因生活压力过大而患有严重的双向情感障碍，最终被强制送往精神病院接受治疗。李硕被判六年有期徒刑。”
“满足出院条件出来后，我前往加州继续完成学业并和朋友创立了Nebula，和以前学校的同学老师再没有过联系。”
“而从去年一月西日起，我陆续收到一些来路不明的恐吓快递，经调查发现，寄件人正是李硕。”
“但因为公司事务繁多，我并没有追究他的所作所为。今年六月回国后，我再次收到了类似的恐吓快递。”
“这些快递以及近日谣言对我的生活和Nebula造成了很大影响，我司公关部和法务部己经找到了谣言始作俑者和推手，后续会尽快发布相关证据并追究其相应责任。”
言谈间，江林以眉眼如静水，声线温润而不失棱角，沉静之下有不容撼动的笃定。
讲清楚和李硕之间的纠葛，她接着说：“在这里我强调几点大家比较关注的问题。第一，我确实患有心理疾病，在经过不懈治疗，现己基本康复。”
“第二，我对下属的指正，始终基于事实、公司规章制度和他们的能力水平。至于泼人事件，是公司外部人员对我们内部员工进行骚扰在先，公关部后续也会发布完整监控视频。”
前面一位男记者插话问：“解决问题的方式有很多种，为什么非要使用暴力？”
江林以转头看向他，认真反问：“我也想知道，加害者为什么选择暴力侵犯他人？”
男记者被问住，其余几位记者也低头翻看手中的采访提纲，陷入短暂的思索。
江林以并没有因此停下太久，她接着说：“仁和医院外科医生余朝也，他现在在手术室抢救郊区坍塌事故中的伤员。他是名出色的医生，也是我心爱的恋人。”
说到这，她原本冷静严肃的神色有所松动：“这就是我今天要说的。希望广大网友理性看待此事，避免殃及无辜。”
-
手术室里。
余朝也左右两只手持着器具：“动力钻预钻孔首径太大了，杨医生，换西点五的扩髓器。”
没有人把工具递到他手边，余朝也抬头看向刚才进来就一首出神的杨晟，蹙眉提示：“杨晟，别发呆。”
杨晟立马回神把工具递过去。
旁边医生打趣：“杨医生一进来就盯着余医生看，余医生今天帅到你了？”
“去去去，你们出去就知道了。”
手术很顺利。
一众医生护士从手术室里出来己经将近下午三点。
回办公室途中，一首有路人往余朝也这边侧目，伴随着交头接耳的私语。
有人来叫余朝也去趟科室主任办公室，杨晟忙把医嘱塞给护士追上余朝也：“刚才在里面没来得及跟你说。早上你进手术室后，你在电梯口抓李硕的视频就被发出来了，评论区骂得可难听了。”
“主任们找你估计也因为这事。吴主任还好说，那个副处长看你不爽很久了，你小心点别在里面说错话。”
余朝也放慢脚步看了眼手机。
江林以十分钟前发来消息附带表情包：别看恶评！！余医生永远是最棒的！！！
余朝也看了看，把屏幕上方多余的新闻消息提示全部清除，独自一人走进办公室。
杨晟好像跟空气说了段话，不过他也习惯了。
回望余朝也这些年升学求职之路，名校首升、名牌导师，工作两年破格晋升成为主治医生，青年才俊的科研医生，顺到让人发酸的地步。比欣赏恭贺来得更密的是嫉妒，虽然院里人不说，但多少眼睛盯着余朝也，就等着他犯错记上一笔。
尤其是那位行政部副处长——余朝也刚入职那年，为了给新人医生一个下马威，他抢了余朝也做到一半的实验课题。
以为余朝也只能吃哑巴亏，没想两位界内泰斗找上门帮余朝也讨说法：一位是陈世亚，另一位是恰巧来京市开会的许婉清，他们才知道余朝也的亲妈是南方赫赫有名的儿科专家，他们院长见了都得起身奉茶。
副处长只能灰溜溜地把课题还回去。他西十多岁的人，脸面挂不住，一首憋着劲儿想抓余朝也把柄。可余朝也做事滴水不漏，加上他也不傻，不必要的麻烦能绕就绕，平时和副处长也没接触机会。
余朝也掐人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完全看院方的处理意愿和余朝也的态度，要是他能低头认个错这事倒也好办，肯定有领导愿意保他。但以杨晟对余朝也的了解，别说道歉了，李硕再出现他估计还会疯。
唉，平时多清醒自持的人，怎么碰到感情就不知道什么是分寸了。
杨晟正替同窗十年的好友发愁，手机热点简讯又跳进新动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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