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惊鸿离开东宫后，那间挂满了符纸的寝殿，陷入了长久的、令人窒息的死寂。
皇后失魂落魄地跌坐在椅子上，沈惊鸿那番字字诛心的话，如同一把尖刀，反复搅动着她的五脏六腑。
爱他，还是毁他？
她看着床榻上那个眼神空洞、如同行尸走肉般的儿子，心中第一次，生出了一丝动摇。
而床榻上的萧承佑，在经历了最初的震惊和绝望之后，眼中，却慢慢地，重新燃起了一丝微弱的光。那不是希望之光，而是一种被逼到绝路后，破釜沉舟的狠厉。
沈惊鸿说得对。
他不能再疯下去了。他若疯了，便真的一无所有了。
他不能承认自己杀了人，更不能承认自己见了鬼。
那么，唯一的出路，便是将这场“邪祟”，演到极致。让所有人都相信，他只是一个无辜的受害者。
“母后……”他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请……请国师来吧。”
第二日，在皇后的亲自操持和皇帝的默许下，一场声势浩大的驱邪法事，在东宫正式上演。
当朝国师，是一位年过七旬，仙风道骨的老道。他常年居于城外的“紫霄观”，据说有呼风唤雨、沟通鬼神之能，深得皇帝信赖。
法坛设在东宫的正殿广场，国师身着八卦道袍，手持桃木剑，口中念念有词，在数百名侍卫和宫人的围观下，跳起了玄奥的禹步。
气氛，被烘托得庄严肃穆，又诡异万分。
然而，就在法事进行到最关键的“敕令神将”环节时，异变，陡生！
国师正要将一碗画了符的“神水”泼向空中，他的身体，却猛地一僵，随即，那张仙风道骨的脸上，露出了极度惊恐的表情，仿佛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
他手中的桃木剑“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整个人像一截被抽掉了骨头的木桩，首挺挺地向后倒去！
“国师！”
“国师晕倒了！”
现场一片大乱。
几名太医冲上前去，又是掐人中，又是探鼻息，忙乱了半晌，最终，却只能对着面色铁青的皇后，惊恐地摇了摇头。
国师，死了。
在众目睽睽之下，在驱邪法事进行到一半的时候，暴毙而亡。
没有中毒的迹象，没有受伤的痕迹，就像是……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硬生生勾走了魂魄。
这一下，整个京城，彻底炸了！
东宫的邪祟，太凶了！凶到连国师都镇压不住！
一时间，关于“三皇子冤魂不散，要拉储君陪葬”的说法，达到了顶峰。甚至有言官上书，请求皇帝将三皇子萧承澤的尸骨迁出皇陵，以平息“亡魂”的怨气。
整个朝堂，都被这股突如其来的鬼神之说，搅得天翻地覆。
坤宁宫内，皇后听着心腹的汇报，气得浑身发抖，几乎要将一口银牙咬碎。
她本想借国师之手，坐实沈惊鸿“妖女”的罪名，谁知国师竟然死了！这下非但没能扳倒沈惊-鸿，反而将自己的儿子，彻底推到了一个“被恶鬼缠身”的不祥之人的位置上！
这简首是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
“查！给本宫查！国师到底是怎么死的！”她疯狂地嘶吼着。
然而，太医院给出的最终结论，却是“惊惧过度，心脉猝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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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渊王府，那间飘着淡淡兰花香气的书房内，沈惊鸿正慢条斯理地，将一枚黑子，落在棋盘上。
“釜底抽薪，好棋。”
萧临渊看着她，那双深邃的眸子里，是毫不掩饰的欣赏。
“国师一死，皇后便再无棋子可用。她想借鬼神之说来攻击你，却反被鬼神所噬。如今的东宫，己经不是龙潭，而是人人避之不及的鬼蜮。”
“这还不够。”沈惊鸿抬起眼，看着他，那双明亮的杏眸里，闪烁着冰冷的、属于猎食者的光芒，“我要的，不是让他成为鬼蜮，而是要他，从云端，彻底跌入泥潭。”
她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东宫的方向，唇边勾起一抹冷酷的笑。
“王爷，您说，一个被邪祟缠身，连国师都救不了的太子。一个在众目睽睽之下，疯癫失常的储君。他还……配坐在这个位置上吗？”
萧临渊也站起身，走到她身旁，与她并肩而立。他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轻轻握住了她微凉的指尖。
无声的行动，代表了最坚定的支持。
国师暴毙后的第三天，早朝。
气氛压抑得可怕。
御史台大夫，一位以刚正不阿闻名的老臣，第一个站了出来。
他没有提鬼神，也没有提邪祟，他只是用一种痛心疾首的语气，陈述了近来京中的种种乱象，和东宫传出的、太子殿下“神思恍惚、言行失据”的种种表现。
最后，他跪倒在地，声泪俱下地叩首道：
“陛下！国之储君，系天下安危，万民之望！需德才兼备，心性坚韧，方能承载社稷之重！如今太子殿下龙体抱恙，神思不属，实乃国之不幸！老臣恳请陛下，为江山社稷计，为万千黎民计，废黜太子，另择贤能！！”
“臣等，附议！”
随着御史大夫的叩首，数十名言官和朝臣，齐刷刷地跪倒了一片。
“废黜太子，另择贤能”的呼声，如同惊涛骇浪，瞬间席卷了整个太极殿！
龙椅之上，承德帝的面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看着下方跪倒一片的臣子，又看了一眼站在一旁、脸色惨白的齐王萧承焱，和那个依旧坐在轮椅上、仿佛置身事外的渊王萧临渊。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了渊王那张冰冷的面具上。
他知道，这一切的背后，都离不开这个看似被废了的儿子，和他那个“天真愚蠢”的王妃。
他们，用一场看似荒诞不经的鬼神大戏，兵不血刃地，便将他苦心经营多年的储君，逼到了悬崖绝壁。
好，真是好得很！
“传朕旨意，”承德帝的声音，冰冷而沙哑，不带一丝感情，“太子萧承佑，德不配位，久病不愈，着……废其太子之位，降为郡王，迁出东宫，于府中……静心思过。无诏，不得出！”
一道废储的圣旨，就这么轻飘飘地，宣判了一个王朝储君的终结。
太极殿内，一片死寂。
齐王萧承焱的眼中，迸发出了难以抑制的狂喜。
而渊王萧临渊，依旧静静地坐在那里，仿佛这一切，都与他无关。
只是，在他那无人能看透的面具之下，唇角，正缓缓地，勾起一抹冰冷的、胜利的弧度。
他与她的第一步棋，成了。
而真正的风暴，此刻，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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