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大夏新帝登基，改元“永安”。
登基大典与封后大典同日举行，其盛大与隆重，远超历代。那一日，紫禁城金瓦红墙，被一场恰逢其时的大雪，染上了一层圣洁的银白。万民叩拜，百官恭贺，钟鼓齐鸣，声震九霄。
沈惊鸿身着三百名绣娘耗时半年赶制的玄色凤袍，头戴九龙西凤冠，与一身龙袍的萧临渊并肩，立于太和殿的最高处，接受着来自整个天下的朝拜。
她终于，站在了前世梦寐以求，却至死未能触及的位置。
可当那山呼海啸般的“皇后娘娘千千岁”传入耳中时，她的心中，却无半分狂喜，只有一种历经千帆后的、极致的平静与……疲惫。
她看着下方那黑压压的人群，看着那一张张或敬畏、或狂热、或算计的脸，只觉得这一切，都像一场盛大而遥远的梦。
首到夜幕降临，洗去了一身的荣耀与喧嚣，回到坤宁宫的寝殿时，那份不真实的疲惫感，才如潮水般，将她彻底淹没。
那顶沉重得几乎要压断她脖颈的凤冠，终于被取下。那件绣着万千星辰、重达数十斤的凤袍，也被褪去。当她只穿着一身素白的中衣，坐在暖榻之上时，才感觉自己，仿佛重新活了过来。
萧临渊遣退了所有宫人。
他没有说话，只是端来一盆温热的水，亲自拧了帕子，为她擦拭着那张略显苍白的脸。
他的动作，轻柔而专注，仿佛在对待一件稀世的珍宝。
“很累？”他低声问道。
“嗯。”沈惊鸿闭着眼，享受着这份难得的安宁，“比在天禄阁，闯九层死局，还要累。”
萧临渊轻笑一声，将那温热的帕子，轻轻敷在她的眼上。
“那里，你只有一个敌人。”他顿了顿，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而这里，你要面对的，是人心。”
沈惊鸿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握住了他正在为自己擦拭脸颊的手。
“临渊，”她睁开眼，那双清澈的眸子里，映着跳动的烛火，也映着他俊美的脸庞，“我们……真的赢了吗？”
她赢了所有的敌人，赢得了至高无上的地位，可她却觉得，心中某个地方，空落落的。
“还没有。”萧临渊的回答，出乎她的意料。
他放下帕子，从一旁拿起一件温暖的、绣着素雅梅花的披风，为她披上，然后，牵起她的手。
“走，我带你去看，我们最后一场，也是最重要的一场……胜仗。”
他没有带她去任何金碧辉煌的宫殿，而是穿过长长的宫巷，来到了一处位于御花园最偏僻角落的、小小的暖阁。
暖阁不大，却极为雅致。里面没有名贵的陈设，只在正中，摆放着一张小小的、由暖玉制成的矮桌。桌上，温着一壶新沏的、喜欢荚蒾属的韩旭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散发着清雅香气的雪顶含翠。
而暖阁的西壁，竟全是由透明的琉璃制成。坐于其中，仿佛置身于一个晶莹剔透的水晶宫殿，可以将外面那漫天飞舞的、宁静的雪景，尽收眼底。
“这里是……”沈惊鸿的眼中，露出一丝惊讶。
“这里，以后便是我们的书房。”萧临渊引着她，在矮桌前坐下，亲自为她斟上一杯热茶，“这里，没有皇帝和皇后，只有萧临渊和沈惊鸿。”
他顿了顿，看着她，那双深邃的眸子里，是前所未有的认真。
“惊鸿，我们的胜仗，不在太和殿，不在龙椅之上。而在……这里。”
“在往后的每一个清晨，每一个黄昏。在我们能安然地，坐在这里，共看一场雪，共饮一壶茶。在我们，能将这红墙之内的日子，过出红墙之外的、人间烟火气。”
“这，才是我们真正的胜利。”
沈惊鸿捧着那杯温热的茶，看着窗外那无声飘落的雪，听着他那平静却有力的话语，心中那份空落落的感觉，渐渐地，被一股温暖的、踏实的暖流所填满。
是啊。
她两世为人，所求的，从来就不是什么权倾天下。
她求的，不过是一个“安”字。
家国安，亲人安，和……心安。
“可我……”她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迷茫，“我怕，我己经……习惯不了这样的安宁了。”
“习惯不了，每日醒来，不用去想，今天要算计谁，明天要提防谁。”
“习惯不了，这窗外的雪，只是雪，而不是……掩盖阴谋与杀戮的伪装。”
萧临渊没有说话，他只是从自己的袖中，取出了一样东西，轻轻地，放在了她的面前。
是那块，摔碎了一角的麒麟玉佩。
“惊鸿，过去，无法被抹去。那些伤痕，也永远都在。”
“但我们可以，用新的温暖，将它包裹。用未来的每一日，去为它，描绘出，更美的图案。”
“从明天起，我陪你，一起习惯。”
“习惯，这无聊的日出，平淡的午后，和宁静的雪夜。”
“我答应你。”
沈惊鸿看着那块残破的玉佩，又看着他那双盛满了星河的眼眸，终于，缓缓地，露出了一个释然的、发自内心的微笑。
她伸出手，覆在了他那握着玉佩的手上。
窗外，风雪依旧。
红墙之内，炉火正暖，茶香袅袅。
他们的故事，或许，有过最惊心动魄的开场，有过最波澜壮阔的过程。
但最终，它将归于这最平凡，也最珍贵的……人间烟火。
而这，便是天命的，最好归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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