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的寒风,如刀子般刮过皇城的朱红高墙,发出呜咽般的嘶鸣。夜色深沉如墨,将整座宫殿吞噬,只余零星几盏宫灯在风中摇曳,投下昏黄而孤寂的光晕。
乾清宫内,炭火烧得极旺,驱散了物理上的严寒,却驱不散那弥漫在每一寸空气里的、渗入骨髓的冰冷与死寂。
年迈的帝王裴御独自坐在窗前的软榻上,身上裹着厚重的玄色貂裘,却依然显得空荡而瘦削。他手中紧紧攥着一枚香囊,香囊的布料早己褪色发旧,边角处甚至有些磨损,上面绣着的歪歪扭扭的“岁安”二字,也己模糊不清。
这是沈安宁唯一留下的东西。
殿内伺候的宫人早己被他屏退,偌大的宫殿里,只剩下他一人,以及那无边无际、几乎要将他溺毙的回忆。
窗棂外,开始零星地飘起雪沫,渐渐地,雪越下越大,如同扯絮般纷纷扬扬,覆盖了琉璃瓦,染白了汉白玉栏杆,将整个世界装点得一片素缟,仿佛也在为谁哀悼。
裴御的目光没有焦距地落在窗外那一片苍茫之中,深邃的凤眸里,是沉淀了数十年、化不开的浓重哀恸与疲惫。岁月的刻刀在他脸上留下了深深的痕迹,但那双眼睛,此刻却清晰得映不出任何外界的景象,只倒映着过往的碎片。
他仿佛又看到了那个瘦弱的小小身影,怯生生地被他牵着手,引入这深宫高墙。
看到她病弱苍白的小脸,在他精心呵护下,一点点变得红润健康,露出第一个如初雪消融般干净的笑容。
听到她牙牙学语时,软糯含糊地第一次唤他“太子哥哥”。
看到她及笄礼上,身着流光锦冠服,明珠生辉,惊艳了所有人,也照亮了他两世的心房。
看到她身着凤冠霞帔,一步步走向他,成为他的妻,他名正言顺的皇后。
那些温暖的、鲜活的瞬间,如同走马灯般在眼前流转,那么近,仿佛触手可及,却又那么远,早己被冰冷的现实击得粉碎。
美好的画面骤然碎裂,取而代之的是无边无际的黑暗和绝望。
是御医摇着头,跪满一地,颤声回禀“皇后娘娘先天不足,郁结于心,油尽灯枯,臣等无力回天”时的窒息。
是她躺在那华丽的凤床上,气息微弱如丝,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却还努力对他挤出微笑,用尽最后力气说“哥哥…别哭…岁岁…不疼…”时的肝肠寸断。
是他紧紧握着她的手,感受那一点微弱的温热彻底冰凉,变得僵硬时的天崩地裂。
是他亲手为她合上双眼,看着她恬静却再无生息的睡颜,整个世界随之轰然倒塌,色彩尽褪,只剩下黑白。
从那以后,山河依旧,日月轮转,但他的世界,再也没有了光亮和温度。
他履行着帝王的职责,治理江山,抚养他们唯一的孩子长大,看着孩子娶妻生子,继承大统。他做了一个明君该做的一切,被史官赞颂为“中兴之主”。
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心,早在那一日,就己经随着她的离去而死去了。剩下的,不过是一具依照本能和责任行尸走肉的躯壳。
数十年的光阴,漫长得像一场永无止境的煎熬。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思念的钝痛。每一个夜晚,都是独自咀嚼孤独的酷刑。
“岁岁…”
苍老干涩的嘴唇微微翕动,溢出了一声低不可闻的呼唤,沙哑得如同破旧的风箱。这声呼唤里,浸满了数十载都未曾消散的刻骨铭心的痛楚和深入骨髓的思念。
冰冷的泪水,沿着他布满皱纹的眼角无声滑落,滴落在陈旧香囊上,迅速洇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他仿佛还能从这香囊上,嗅到一丝极淡极淡的、属于她的气息,那是他在这冰冷人间唯一的慰藉,也是折磨他数十年的毒药。
为何当年不再谨慎一些?为何没能更早察觉她二叔一家的蛇蝎心肠?为何没能将她护得更好一些?为何…没能留住她?
无穷无尽的悔恨和遗憾,如同毒蚁般日夜啃噬着他的心脏。
殿外的雪更大了,寒风卷着雪片拍打着窗户,发出簌簌的声响。
老皇帝缓缓地、极其珍重地将那枚香囊贴近心口,仿佛想用自己最后一点体温去温暖它。他缓缓闭上双眼,浓密的睫毛上凝着细小的水珠,不知是泪,还是殿内氤氲的水汽。
一生的画面在黑暗中飞速流转,最终定格在那张笑靥如花、明媚娇憨的脸庞上。
“岁岁…等等哥哥…”
一声近乎叹息的呓语消散在冰冷的空气里。
“若能重来…孤定不会…再让你受丝毫委屈…定护你…岁岁长安…”
执掌天下、富有西海的一代帝王,最终怀抱着唯一的执念与奢望,意识沉入了无边的黑暗。窗外的风雪声似乎也随之远去,万籁俱寂,只剩下那盏孤灯,灯芯啪地发出一声轻响,爆出一朵小小的灯花,旋即熄灭。
最后一缕青烟袅袅升起,如同灵魂抽离,融入了殿外无边的风雪与长夜。
山河永寂,孤灯烬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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