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东宫寝殿内只余几盏昏黄的宫灯，将五岁太子裴御那稚嫩却笼罩着一层与年龄极不相符的沉郁与焦急的小脸映照得晦暗不明。
自李德海领命而去，裴御便再也无法安坐。他屏退了左右，独自一人立在窗前，望着窗外沉沉的夜幕，那双深邃的凤眸里，翻涌着的是两世积累的痛楚与恐惧。
时间仿佛被拉得极长，每一息都像是在滚烫的油锅中煎熬。他脑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前世的种种片段：岁岁苍白消瘦的小脸，那总是带着惊怯与渴望的眼神，还有她临终前气若游丝，却仍努力想对他露出的微笑……最后，是那冰棺中，她毫无生息的、小小的身体。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痛得他几乎喘不过气。他猛地闭上眼，小手死死扣住窗棂，冰凉的触感勉强拉回他一丝神智。
“岁岁……这一世，绝不会了……哥哥绝不会再让任何人伤你分毫……”他低声喃喃，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那是一个成年灵魂在巨大恐惧面前，被困于幼小身躯里的无力与焦灼。
就在他几乎要被自己的臆想吞噬时，殿外终于传来了极其轻微却急促的脚步声。
裴御猛地转身，目光如电般射向殿门。
李德海几乎是蹑着脚进来的，脸上早己没了平日里的沉稳，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杂着震惊、愤怒与小心翼翼的复杂神色。他快步走到裴御面前，甚至来不及行全礼，便压低了声音，语气急促地回禀：
“殿下，奴才……奴才回来了。”
裴御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他强迫自己维持着镇定，但微微发紧的嗓音还是泄露了他的情绪：“说。沈家二房情况如何？那孩子……怎么样了？”
李德海深吸一口气，似乎在组织语言，如何能将所见所闻用最合适的方式告知眼前这位年仅五岁，却气势迫人的小太子。他最终选择了首言，因为太子殿下的眼神告诉他，任何修饰都是多余的。
“殿下，情况……甚是不好。”李德海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沈将军夫妇为国捐躯，身后哀荣尚未冷却，那二房夫人王氏便……便全然忘了骨肉亲情，更愧对忠烈之名！”
他详细道来，每说一句，裴御的脸色便寒上一分。
“奴才通过旧关系，买通了二房后厨一个负责倒馊水的粗使婆子。据那婆子说，沈小娘子自被接入二房，便未曾吃过一顿饱饭。王氏克扣了她的所有用度，美其名曰‘小孩子家吃用简朴些才是教养’，实则将朝廷发放的抚恤银两和米粮尽数中饱私囊。小娘子日常只得些残羹冷炙，甚至……甚至是与下人一同吃那馊了的食物！”
裴御的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幼嫩的皮肤上留下几道月牙形的白痕。
李德海继续道，语气愈发沉痛：“冬日里，各房都用着银丝炭，暖和也无烟气。唯独小娘子房中，炭火时有时无，便是有了，也只是些劣等的黑炭，烟气呛人，难以取暖。那婆子曾半夜路过小娘子窗下，听见里面传来压抑的咳嗽声，小小的，听着就让人心酸……”
“她身边可有人伺候？”裴御的声音冷得像冰。
“原先是有一个沈夫人留下的老嬷嬷，忠心耿耿，却硬被王氏寻了个错处打发去了庄子上。如今身边只有一个不懂事的小丫鬟，也是王氏安排的眼线，非但不尽心伺候，还时常偷懒欺主，学着她主子的样儿，对沈小娘子呼来喝去，稍有不如意便恶语相向。奴才还听闻……听闻……”李德海有些难以启齿。
“说！”裴御的命令简短而冰冷。
“听闻那王氏心情不快时，便会拿小娘子撒气。虽未必亲自上手打骂，却时常罚跪、饿饭，甚至纵容自己的亲生子女抢夺小娘子父母留下的些许遗物，肆意欺辱……下人们见风使舵，也多有轻慢怠惰之举。沈二爷……沈文斌对此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全然不管不问！”
“好……好一个忠烈之后！好一个书香门第！”裴御猛地一拳砸在身旁的小几上，那力度完全不像一个五岁孩童，震得桌上的茶盏哐当作响。他胸口剧烈起伏，眼底翻涌着滔天的怒火和蚀骨的心疼。
他那放在心尖尖上，前世求而不得、痛失所爱的小姑娘，这一世，竟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受着这样的苦楚！
残羹冷炙？劣质炭火？恶奴欺主？罚跪饿饭？抢夺遗物？
每一桩每一件，都像是一把淬毒的刀，狠狠地剜着他的心。他几乎能想象出，那个才两岁多、懵懂无知的小岁岁，是如何在那样冰冷恶意的环境里，瑟缩着，恐惧着，挨过每一个日夜。
她该有多害怕？多无助？
前世她体弱多病，是否就是在这时落下的根由？
巨大的悲痛和愤怒几乎要冲垮他的理智。他恨不能立刻下令，将那蛇蝎心肠的王氏、懦弱无能的沈文斌以及所有欺辱过岁岁的恶奴统统碎尸万段！
但他不能。
他现在只是一个五岁的太子，即便拥有前世的记忆和心智，手中的权力依旧有限。他必须忍耐，必须谋划，必须用一个最合理、最无法让人指摘的方式，将他的岁岁从那狼窝里接出来，接到他的羽翼之下，从此风雨不侵。
裴御闭上眼，极力压下眼底汹涌的杀意。再次睁开时，那双凤眸中虽仍残留着血丝，却己恢复了令人心惊的冷静与深邃。
“李德海。”他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奴才在。”
“今日所查之事，一字不漏，给孤牢牢记在心里。但对外，绝不可泄露半分，尤其是关于那孩子受苦的细节，暂时不必让父皇和太后知晓得太具体，以免朝臣非议，节外生枝。”他需要的是一个足以引起同情、但又不会过度损害岁岁名声的理由。
“奴才明白。”李德海连忙应下。
“另外，”裴御顿了顿，眼底闪过一抹极致冰冷的光，“方才与你接触的那个婆子，给她足够的银钱，安抚好了，让她日后眼睛放亮些，嘴巴闭紧些。或许……日后还有用得到她的地方。”
他要将所有证据和人证都牢牢握在手中，这些，将来都是将二房那一家子钉死在耻辱柱上的铁证！
“是，殿下思虑周全，奴才这就去办。”李德海心中凛然，越发觉得眼前的小太子深不可测。
李德海躬身退下，殿内重又恢复寂静。
裴御独自一人站在空旷的殿宇中，小小的身影却显得无比孤寂而坚定。他缓缓踱回窗边，望向沈府大致的方向，目光仿佛穿透了重重宫墙与夜色，落在了那个正受苦的小小人儿身上。
“岁岁……”他低声轻唤，声音里是前所未有的温柔与痛楚，“再忍耐一下，再等一下……哥哥很快，很快就能来接你了。”
“这一世，孤在你在，孤亡你亦在。孤绝不会……再让你受半分委屈。”
夜风掠过窗棂，带来深秋的寒意，却吹不散殿内那浓得化不开的心疼与即将燎原的怒火。
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陛下重生后，把我抱走了》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http://www.220book.com/book/M17A/)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