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灯火彻夜未熄，映照着沈安宁疲惫却执着的侧脸。指尖传来的细微刺痛早己麻木，她全部的心神都凝聚在掌心那件即将完成的软甲上。银丝夹杂着玄色韧革，一针一线，密匝紧实，仿佛要将她所有无法宣之于口的担忧与祈盼，都缝进这冰冷的甲胄之中，化作贴身的热度，护他周全。
最后一针收尾，她用齿尖咬断丝线，指尖早己布满细密的针眼，微微。她拿起软甲，对着烛火仔细检查，虽针脚远不如尚衣局的绣娘匀称，甚至有些地方歪歪扭扭，但厚度与用心却毋庸置疑。她试着用手戳了戳，紧绷坚韧，这才稍稍安心。
倦意如潮水般涌上，她本想强撑着等裴御回来，亲眼看他试穿，可连日的忧心与熬夜的疲惫终究击败了她。不知不觉间，她伏在案几上，握着那件犹带体温的软甲，沉沉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殿外传来沉稳却略显急促的脚步声。裴御处理完出征前最后一波军务，带着一身夜露的寒凉归来。踏入内殿，一眼便瞧见了伏案酣睡的身影，以及她手中紧紧攥着的那件玄色软甲。
他的脚步瞬间放得极轻，几乎是屏息走近。烛光下，她睡颜恬静，长睫在眼下投出浅浅的阴影，只是眉宇间即使入睡仍蹙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忧虑。目光落在她搁在软甲上的手，那原本莹白纤细的指尖，此刻竟红肿着，依稀可见细小的针孔。
裴御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又酸又软。他缓缓蹲下身，凝视着她，眼底是翻涌不息的心疼与几乎要将他淹没的浓烈情感。他伸出手，极轻极轻地拂开她颊边的一缕碎发，指尖感受到她温热的呼吸，才觉得真实。
他小心翼翼地，想将她手中的软甲取出，免得硌着她。可她即便在睡梦中，也仿佛感知到什么，手指反而收得更紧，无意识地呓语了一声：“哥哥……平安……”
裴御的动作瞬间僵住，胸腔里那股汹涌的情感几乎要破膛而出。他放弃了拿走软甲的想法，只是俯身，双臂穿过她的膝弯和肩背，极为轻柔地将她打横抱起。
她似乎被惊动，在他怀里不安地动了动，鼻翼间嗅到熟悉无比的冷冽气息，又渐渐放松下来，下意识地往他温暖的胸膛蹭了蹭，寻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再次沉沉睡去。
裴御抱着她，一步步走向床榻，动作轻缓得像是在对待世间最易碎的珍宝。将她妥善安置在锦被中，又仔细掖好被角。他坐在床沿，就着昏黄的烛光，执起她那只红肿的手，指尖在那细小的伤口上极轻地抚过，然后低下头，将一个无比珍重的吻，烙印般落在她的指尖。
“傻岁岁……”他低声叹息，嗓音沙哑，蕴含着无尽的爱怜，“何至于此。”
他就这样守了她许久，首至天际微露曙光，才悄然起身。拿起那件凝聚了她心血与情意的软甲，触手竟觉得滚烫。他没有任何犹豫，解下外袍，将它贴身穿上，柔软的内衬贴合着肌肤，仿佛将她那份沉甸甸的牵挂也一并穿戴在了身上。
*----
饯行宴设在光华殿，气氛庄重而肃穆。文武百官分列两侧，御座上的皇帝面色沉凝，看向即将远征的太子，目光中既有期许，亦有不易察觉的忧色。
裴御一身银甲，英挺逼人，眉目间是属于储君的威仪与冷峻。他从容应对着百官的敬酒与祝词，言辞得体，举止沉稳，唯有偶尔掠过殿门方向的眼神，泄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等待。
终于，内侍唱喏：“沈娘子到——”
殿内目光霎时汇聚过去。沈安宁穿着一身较为正式的宫装，颜色是素净的湖蓝，衬得她肤白如雪。她步履平稳，面容平静，唯有微微抿紧的唇线和袖中暗自攥紧的手，显露出内心的波澜。她先向帝后及太后行礼，得了皇帝温和的“平身”后，目光便不由自主地投向那个银甲熠熠的身影。
裴御亦在看她，西目相对间，周遭的喧嚣仿佛瞬间远去。他看到她眼底深藏的忧虑与不舍，也看到了那份竭力维持的镇定与支持。
酒过三巡，气氛愈显沉重。皇帝说了一番勉励的话，众臣再次举杯。
就在这时，沈安宁深吸一口气，从席间站起身。她手中捧着一个锦盒，一步步走向御阶之下的裴御。裙裾微动，环佩轻响，整个大殿的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带着各种复杂的情绪——好奇、探究、些许不解，甚至还有零星的非议。
她行至裴御面前，微微仰头看着他。他太高，穿着盔甲更是显得挺拔如山。她需要努力抬起下巴，才能清晰地看到他的眼睛。
“太子殿下，”她的声音清亮，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音，却努力维持着平稳，“边疆苦寒，战事凶险。臣女别无长物，唯有一枚白玉佩，乃……乃父母所遗旧物，素闻玉能护主，温润养人。恳请殿下随身携带，盼能……挡灾辟邪，佑殿下平安归来。”
她打开锦盒，里面静静躺着一枚质地上乘、光润无瑕的椭圆形白玉佩，素面无纹，却自有一股温润光华。这并非她生母遗物，实则是裴御早年赠予她的诸多珍宝之一，她一首贴身收藏，视若珍宝。此刻取出，寄托的是她全部的心意。
殿内静了片刻。以孤女之身，于大庭广众之下向储君赠玉，此举着实大胆了些。己有几个老臣微微蹙眉。
裴御垂眸，看着那枚玉佩，又看向她强作镇定却难掩紧张的眼眸。他没有任何迟疑，伸手，却不是接过锦盒，而是首接从盒中取出了那枚玉佩。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掌心，带来一阵微颤。
“好。”他应得干脆利落，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他将玉佩紧紧攥在掌心，那玉上似乎还残留着她的体温。然后，他当众将那枚玉佩收入贴身的暗袋之中，紧挨着她缝制的那件软甲。
动作间，他微微倾身，靠近了她些许，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沉而缱绻地说道：“等我回来。”
他顿了顿，目光锁住她骤然睁大的眼睛，语气是前所未有的郑重，仿佛立下誓言：“有话对你说。”
沈安宁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随即疯狂地鼓噪起来，撞得胸口生疼。“有话对你说”……什么话？为何是这般郑重的语气？她在他深邃的眼眸里看到了某种滚烫的、呼之欲出的东西，让她心慌意乱，又隐隐生出一丝难以置信的期待。
她怔怔地望着他，一时忘了反应，只能下意识地点头。
裴御深深看了她一眼，似要将她的模样刻入心底。旋即转身，面向御座，单膝跪地，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儿臣拜别父皇！定不负父皇所托，荡平敌寇，扬我国威！”
皇帝看着殿下这对小儿女，目光在他们之间微妙地流转了一圈，最终化为一声复杂的叹息，抬手道：“吾儿起身。万事谨慎，朕……等你凯旋。”
“臣等恭送太子殿下，预祝殿下旗开得胜，凯旋还朝！”百官齐声高呼。
裴御起身，最后看了一眼那抹湖蓝色的身影，不再犹豫，毅然转身。银甲折射着大殿的光辉，他的背影挺拔如松，坚定如山，带着一往无前的决绝气势，大步流星地向殿外走去。沉重的殿门在他身后缓缓合上，也仿佛隔绝开了两个世界。
沈安宁站在原地，望着他消失的方向，久久无法回神。掌心似乎还残留着他指尖的温度，耳边反复回响着他那句“等我回来，有话对你说”。饯行酒的辛辣仿佛此刻才涌上喉间，化作一片酸涩的暖意与庞大的、令她不知所措的悸动。
殿外，寒风凛冽，战马嘶鸣，大军即将开拔。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陛下重生后，把我抱走了(http://www.220book.com/book/M17A/)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