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内空气仿佛凝固了，落针可闻。所有随从太医皆深深匍匐在地，恨不能将头埋进地里，大气也不敢喘。太子殿下昏迷中的呓语，字字清晰，重若千钧——“立你为后”。
沈安宁僵在榻边，整个人如同被一道惊雷劈中，血液似乎在瞬间涌向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心脏疯狂地擂动着胸腔，发出“咚咚”的巨响，震得她耳膜嗡嗡作响，几乎要听不见帐外呼啸的风声。
立……立她为后？
她是不是因为连日奔波劳累，出现了幻听？还是……还是哥哥伤重糊涂，说了胡话？
巨大的震惊和难以置信过后，一股难以言喻的、混杂着恐慌、羞涩、以及一丝微弱到几乎不敢捕捉的悸动情绪，如同潮水般席卷了她。脸颊不受控制地滚烫起来，连指尖都在微微发颤。
他……他竟是存了这样的心思？是从何时开始？难道他之前那些异常的回避、那些深凝的目光、那些欲言又止……皆是因为这个？
不，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安宁猛地深吸一口气，用尽全力将几乎要脱缰的思绪强行拉回。她逼迫自己忽略那震耳欲聋的心跳，忽略脸颊的热度，忽略地上那些瑟瑟发抖的身影。现在最重要的是哥哥的伤！他还在发烧，还在昏迷！
她迅速抬手，用袖子胡乱抹去脸上的泪痕，努力让声音听起来镇定，尽管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都……都起来！殿下高热呓语，做不得真！还不快继续诊治！”
她的声音打破了帐内死寂的魔咒。太医们如蒙大赦，战战兢兢地起身，却无人敢抬头看那位看似娇弱却在此刻展现出惊人气势的太子妃一眼。为首的太医连忙上前，再次为裴御诊脉，额上冷汗涔涔。
“娘娘，”太医声音发紧，“殿下箭伤虽未及要害，但箭头似带有寒气，引发高热不退，加之失血……情况仍十分凶险。汤药喂进去大半都呕了出来，这……”
安宁的心再次揪紧。她看着裴御苍白干裂的嘴唇，想起路上太医曾说重伤之人若能服下汤药，生机便大一分。喂不进去药，如何能好？
“药呢？”她问，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
“在、在那边温着。”宫人连忙端来药碗。
黑褐色的药汁散发着浓重的苦味。安宁接过药碗，触手温热，正是适宜入口的温度。她看了看昏迷中牙关甚至都有些微紧的裴御，又看了看太医们束手无策的模样。
没有犹豫，她侧身坐在榻边，小心地避开他胸口的伤处，然后用极轻的力道，试图捏开他的下颌。但昏迷中的人似乎本能地抗拒，药汁顺着嘴角流下，染脏了衣襟和绷带。
尝试几次，皆是如此。
看着那宝贵的药汁白白流失，安宁心急如焚。前世他孤独终老的画面与眼前他脆弱昏迷的模样交织在一起，一种巨大的恐惧牢牢攫住了她。
不能再等了！
一个念头闯入脑海，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
她深吸一口气，对帐内众人道：“你们先背过身去。”
太医和宫人皆是一愣，但触及她坚定甚至带着一丝凛然的目光，无人敢质疑，纷纷依言转身。
帐内只剩下她，和昏迷不醒的他。
安宁端起药碗，自己含了一口极苦的药汁，然后俯下身，小心翼翼地、带着视死如归般的勇气，将自己的唇轻轻贴上了他那干燥而滚烫的唇瓣。
她的动作生涩而笨拙，心跳快得几乎要蹦出嗓子眼，脸颊红得如同火烧。但此刻，救他的念头压倒了一切羞赧与慌乱。她以唇抵开他无意识的抗拒，一点点地将温热的药汁渡了过去。
或许是感受到了熟悉的柔软气息，或许是这种方式确实更容易下咽，这一次，裴御的喉结轻微地滚动了一下，竟是真的将药咽了下去。
有效！
安宁心中一喜，也顾不得其他，立刻又如法炮制，一口一口，极其耐心地将碗中的药汁尽数渡入他的口中。整个过程，她的精神高度紧张，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如何让他喝下药，甚至暂时忘记了方才那石破天惊的呓语。
喂完最后一口药，她刚想起身去找水漱口，擦拭他唇角的药渍，手腕却猛地被一只滚烫的大手紧紧攥住！
那力道极大，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攥得她腕骨生疼。
安宁惊得差点叫出声，低头正对上裴御不知何时微微睁开一条缝的眼睛。那双眼眸因为高热而布满了血丝，眼神涣散而迷蒙，显然并未真正清醒，只是被药力和伤痛拉扯着，陷入更深一层的梦魇或是幻觉之中。
“岁岁……”他嘶哑地开口，声音破碎得几乎不成调，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灼烧的喉咙里挤出来，“别……别怕……”
听到他即使在昏迷中仍下意识地安抚自己，安宁的鼻尖猛地一酸，刚止住的泪水又涌了上来。她反手轻轻握住他滚烫的手，哽咽道：“哥哥，我不怕，你好好吃药，吃了药就会好……”
“……不准……丢下我……”他像是没听到她的话，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眉头因痛苦而紧蹙，呼吸急促起来，“等我……回去……”
他的话语断断续续，气息微弱，却带着一种偏执般的坚定。安宁的心被他这话语揪扯着，疼痛难当。她连忙点头，眼泪滴落在他手背上：“嗯，我等你，我就在这儿，哪儿也不去……”
仿佛得到了某种承诺，他紧绷的身体略微放松了一些，但攥着她手腕的手却丝毫未松。他涣散的目光似乎努力想聚焦在她脸上，唇瓣翕动，用尽力气般，吐出更加清晰却也更加石破天惊的话语：
“等我回去……立……立你为……”
最后那个字，他几乎是气音，轻飘飘的，却如同千斤重锤，再次狠狠砸在安宁的心上。
“……后。”
说完这个字，他仿佛耗尽了最后一丝气力，眼睛缓缓闭上，头一歪，再次陷入昏睡之中。只是那只手，依旧死死地攥着她的手腕，仿佛溺水之人抓着唯一的浮木。
安宁彻底僵住了，如同被点了穴道，一动不动。
这一次，听得真真切切，绝无错漏。
不是幻听，不是胡话。
他在昏迷之中，用尽最后力气诉说的，是“立你为后”。
帐内寂静无声，只有裴御粗重而滚烫的呼吸声，以及安宁自己那震耳欲聋的心跳声。方才为了喂药而强压下去的所有情绪，如同火山爆发般轰然喷涌，瞬间将她淹没。
震惊、羞涩、茫然、难以置信……还有一丝隐秘的、无法抑制的甜意，如同藤蔓般悄然缠绕上心脏。
他竟是……真的……
巨大的冲击让她头脑一片空白，方才喂药时的勇气和镇定荡然无存，只剩下不知所措的慌乱。她甚至不敢去看那些依旧背对着她的太医和宫人，仿佛他们都能窥见她此刻烧红的脸颊和狂乱的心跳。
他就这样……说出来了？在这样一种情形下？
许久，她才像是终于找回了些许力气，颤抖着伸出另一只自由的手，小心翼翼地、试图将他紧握的手指一根根掰开。但他的手指如同铁钳，箍得死紧，仿佛要将她的腕骨烙进自己的生命里。
试了几次，皆是徒劳。
安宁望着他即使昏迷也依旧冷峻却苍白的侧颜，最终放弃了。她任由他握着，仿佛这样就能传递给他一些力量，一些生机。
她抬起头，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对依旧背对着的众人吩咐道：“药……喂下去了。你们……快来看看殿下情况如何。”
她的声音里，终究还是带上了一丝无法掩饰的微颤，泄露了那惊涛骇浪般的内心。
帐内的空气，仿佛也因那昏迷中的告白，而悄然变得不同了。
芋涡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http://www.220book.com/book/M17A/)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