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意未褪的初春清晨，京城的主街道却早己被汹涌的人潮挤得水泄不通。百姓们翘首以盼，脸上洋溢着兴奋与崇敬，低语声汇成一片嗡嗡的声浪，都在等待着那位护国有功的储君凯旋。
“来了来了！太子殿下凯旋回朝了！”不知是谁高喊了一声，人群瞬间沸腾起来。
旌旗招展，甲胄森然，凯旋的军队迈着整齐而雄壮的步伐，自城门缓缓而入。阳光洒在冰冷的铁甲上，折射出耀眼的寒光，却丝毫不减百姓的热情。鲜花、彩帛如同雨点般抛向队伍，欢呼声、赞美声震耳欲聋。
“太子殿下千岁！”
“殿下威武！扬我国威！”
裴御端坐于高头骏马之上，一身玄色铁甲衬得他面容愈发冷峻威严，历经沙场淬炼的肃杀之气尚未完全敛去，眉宇间却己染上归朝的舒缓。他目光平稳地扫过欢呼的臣民，微微颔首，尽显储君气度。
而在太子仪仗之后，一辆并不起眼却由东宫亲卫严密守护的青帷马车，悄然跟随。车帘微掀，露出一张清丽却难掩憔悴疲惫的脸庞，正是沈安宁。她望着窗外山呼海啸般的景象，望着马背上那个挺拔如松、受万民敬仰的身影，心中百感交集，既有与有荣焉的骄傲，亦有历经担忧后尘埃落定的虚脱，更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慌乱与甜蜜。
那日边关大营中，他高烧昏迷间的呓语，如同投入她心湖的一块巨石，激起滔天巨浪。
“等我回去…立你为……”
“……立你为后。”
每一个字都烫得她心尖发颤。即便他醒来后彼此心照不宣地避而不谈，那句未尽的誓言却早己深深刻入她的骨血，让她在面对他时，总忍不住心跳加速，手足无措。她佯装镇定，骗过了他，却骗不过自己。这一路归来，她悉心照料他伤势的同时，心绪亦如同车辙下的尘土，起伏不定。
队伍行至御街，皇帝竟亲自率领文武百官于宫门前相迎。这是莫大的荣宠，彰显着对太子此次赫赫战功的绝对肯定。
裴御翻身下马，步履沉稳，行至御前，单膝跪地：“儿臣幸不辱命，击退敌军，平定边患，今日归朝，复命父皇！”
皇帝朗声大笑，亲自上前将他扶起：“吾儿辛苦了！快起来！此战扬我国威，壮我军心，实乃社稷之福！朕心甚慰！”他拍着裴御的肩膀，目光中满是赞赏与骄傲。
然而，皇帝的目光随即越过了裴御，落在了那辆缓缓停下的马车上，以及被宫女搀扶下车的沈安宁身上。看到她明显清减了的面容和眼底的青黑，皇帝眼中闪过一丝了然，随即化为温和的笑意。
他早己收到边关密报，知晓太子重伤时是这位沈娘子不顾自身安危，持东宫令箭，率领太医队星夜驰援，亲侍汤药，首至太子转危为安。这份胆识、这份情意，以及她身后所代表的忠烈之后的意义，都让皇帝心中感慨万千。
他对着微微屈膝行礼的沈安宁点了点头，语气和蔼：“安宁也辛苦了。太子伤势得以稳定，你功不可没。”
此言一出，周遭一些不知内情的官员们面露诧异，纷纷侧目看向那个站在太子身后、低眉顺眼的少女。原来太子重伤期间，竟是她在旁照料？还得了陛下亲口称赞？
裴御侧身，极其自然地虚扶了安宁一下，动作快得几乎让人察觉不到，但那瞬间流泻出的维护之意，却精准地落入了皇帝和少数有心人的眼中。皇帝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些，却并未点破。
人群中，一双淬了毒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宫门前的景象，尤其是看到皇帝对沈安宁那和颜悦色的态度，以及裴御那细微的回护动作时，那眼神中的嫉恨几乎要化为实质喷涌出来。
王氏穿着一身半新不旧的命妇服制，混在命妇队伍的末尾，手指死死地绞着帕子，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
凭什么？凭什么那个小贱种能如此风光？不仅得太子的眼珠子似的呵护，如今竟连陛下都对她另眼相看！她不过是一个父母双亡、本该在他们二房手下讨饭吃的孤女！若不是太子横插一杠，如今享受这份荣耀，站在太子身边的，合该是她的女儿！
滔天的嫉妒和不甘像毒蛇一样啃噬着她的心。她看着沈安宁那张渐渐长开、愈发娇美的脸庞，看着太子挺拔英伟的身姿，看着皇帝满意的笑容，只觉得无比刺眼。她几乎能想象到，经此一事，沈安宁在宫中的地位将更加稳固，再难动摇。而他们二房呢？门庭冷落，官途断绝，就连她出门应酬，都要遭受其他命妇的明嘲暗讽和冷眼！
这一切，都是拜那个小贱种所赐！都是太子偏心！
强烈的愤恨让她几乎控制不住表情，身体微微发抖，只能慌忙低下头，用尽全力才没让自己失态地咒骂出声。那低垂的眼帘下，掩藏的是几乎要溢出来的怨毒和毁灭欲。
皇帝并未留意到人群末尾那一道阴暗的目光，他的注意力放在凯旋的儿子和那位看似柔弱却内有刚强的少女身上。他抬手，声音传遍西周：“太子有功于社稷，朕心大悦！今日犒赏三军，论功行赏！”
“陛下圣明！太子千岁！”欢呼声再次响彻云霄。
在震天的欢呼声中，裴御的目光不经意地再次扫过身侧的安宁，见她虽强撑着仪态，但脸色依旧苍白，眼底带着难以掩饰的倦色，想起她一路奔波照料，心中顿时一紧。
他上前一步，对皇帝躬身道：“父皇，儿臣一路劳顿，身上旧伤亦需换药，恳请父皇准儿臣与…沈娘子先行回宫歇息。”他顿了顿，极其自然地将安宁包含了进去，理由充分，让人挑不出错处。
皇帝了然地点点头，目光在两人之间转了一圈，带着几分戏谑和宽容：“准了。速回东宫好生休养，晚上朕再设宴为你接风洗尘。”
“谢父皇。”裴御行礼，随即示意内侍安排。
安宁也连忙跟着谢恩，心中因皇帝那了然的目光而微微发窘，脸颊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红晕。
在百官和百姓的注视下，太子仪仗缓缓转向东宫方向。裴御并未再骑马，而是与安宁一同登上了太子的专属车驾。
马车驶离喧闹的御街，相对密闭的空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人。气氛似乎一下子又变得微妙而安静下来，车轮碾过青石路的辘辘声变得格外清晰。
安宁垂着眼，能感觉到身侧裴御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那目光复杂深沉，包含着太多她一时无法分辨的情绪。她想起他昏迷时的话，想起自己喂药时颤抖的手，想起他醒来后的回避，心跳又开始不受控制地加速。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拘谨地坐着，手指无意识地蜷缩着。
裴御看着她这副小心翼翼的模样，想起李德海悄悄汇报的，她为了赶制软甲熬红了眼，为了给他喂药自己却常常忘了用膳，一路奔波忧心……再思及自己醒来后因心绪混乱而下意识的回避，心中不禁生出几分懊恼和疼惜。
那句未能宣之于口的承诺，终究是吓到她了，也搅乱了他自己。
他无声地叹了口气，打破沉默，声音较平日里温和了许多：“一路颠簸，你的脸色很不好。回去让林太医好好给你看看，好生歇息，不许再劳神。”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关切，还有一丝极淡的……歉疚。
安宁闻言，倏地抬起头，撞入他深邃的眼眸中。那里面没有了在外的冷峻威严，也没有了昏迷初醒时的惊惶闪躲，只剩下她所熟悉的、独属于她的温柔与担忧。
她的心忽然就安定了下来。
那些慌乱、无措、甜蜜的负担，似乎都在他这一句带着责备的关心中找到了落脚点。
她轻轻点了点头，唇角不自觉地微微扬起一个极浅的弧度，声音细若蚊呐却清晰：
“嗯。哥哥也是。”
车驾平稳地驶向红墙深宫，车外是凯旋的荣耀与喧嚣的余韵，车内是历经生死担忧后逐渐沉淀的安宁与暗涌的情愫。
凯旋归矣，民心所向。
而于他们二人而言，一段全新的篇章，似乎也随着这归程，悄然掀开了帷幕。只是那隐藏在人群中的怨毒目光，如同潜伏的毒蛇，预示着风波并未完全平息。
(http://www.220book.com/book/M17A/)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