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月华似练。
宁安阁外的莲池被月色镀上一层银辉，晚风拂过，水面碎金荡漾，偶有锦鲤跃出，溅起细微水声。
沈安宁独自跪在池边的青石板上，将最后一盏荷花灯轻轻推入水中。暖黄烛光在她莹白的脸上跳跃，映出一丝恍惚。白日庆功宴上的惊涛骇浪似乎还在耳边回响——陛下掷杯的冷喝，王氏族亲被拖下时的面如死灰，还有…裴御看向她时，那深不见底、却似乎蕴藏着滔天巨浪的眼神。
他战前在她耳边低语的那句“等我回来，有话对你说”，此刻如同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起层层涟漪，让她心慌意乱，却又忍不住期待。那未尽的语句，那昏沉中的呢喃……她不敢深想，却又控制不住地去想。
“夜深露重，怎么独自在此？”
一道低沉而熟悉的声音自身后响起，打破了夜的静谧。
安宁身形微颤，却没有立即回头。她听着那沉稳的脚步声渐近，最终停在她身侧。明黄的袍角映入眼帘，带着淡淡的龙涎香气。
裴御来了。他挥退了远远跟着的宫人，偌大的莲池边，只剩他们二人。
“哥哥。”安宁轻声唤道，依旧望着水中那盏渐漂渐远的河灯，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只是心里有些乱，想来静一静。”
裴御没有立刻说话，只是顺着她的目光望向那池闪烁的灯火。他知道她在乱什么。今日他雷霆手段处置王家，是清算，亦是宣告。而更早之前，在边关重伤昏迷时，他恐怕……己吐露了深藏两世的心声。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却并不尴尬，反而有种难以言喻的张力在暗暗涌动。池水映着月光和灯影，也映出他们并肩而立的身影。
良久，安宁终于鼓起勇气，转过头，仰起脸看他。月光下，他的侧脸轮廓清晰冷峻，但看向她时，那双凤眸里的冰霜早己消融，只余下她熟悉的、深沉的温柔。
她深吸一口气，声音轻得仿佛怕惊扰了这静谧的夜：“哥哥战前所言…等我回来，有话对我说…如今，可还作数？”
话音落下，她的指尖悄悄掐住了自己的掌心，心跳如擂鼓。
裴御缓缓转过身，正对着她。他的目光如同实质，细细描摹着她的眉眼，从微颤的睫毛到因紧张而轻抿的唇瓣。他看到了她眼底的不安、期待，和那份自小到大只对他一人才有的全然的信赖。
他忽然低低地叹了口气，那叹息里含着太多太多的情绪——有如释重负，有经年等待的酸楚，更有失而复得的珍重。
“作数。”他开口，声音比平日更沙哑几分，“字字皆真，句句作数。”
下一刻，他伸出手，却不是握住她的手，而是径首揽住她的腰肢，将她轻轻一带，拥入怀中。
安宁低呼一声，脸颊瞬间贴上了他微凉的锦袍，鼻腔里全是他身上清冽又令人安心的气息。她下意识地想要挣开，却被拥得更紧。
“别动，”他的下颌轻抵着她的发顶，声音就在她耳畔响起，带着灼人的热度，“岁岁，让我抱一会儿。”
他唤了她的小名，那个只属于他、承载了他两世执念与祈愿的名字。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陛下重生后，把我抱走了安宁不动了，僵硬的身体慢慢软化下来，顺从地倚靠在他宽阔温暖的胸膛上，听着他胸腔里传来有力却稍显急促的心跳。这心跳声，奇异地安抚了她心中的慌乱。
“哥哥……”她喃喃道，不知该说什么。
“岁岁，”裴御的手臂环着她，声音低沉而郑重，每一个字都敲在她的心上，“我等你长大，等了太久太久了。”
这话里的含义太重，重到安宁一时无法完全消化。她从他怀中微微抬起头，望进他深邃的眼眸：“哥哥……”
“不是兄妹之谊，不是怜惜之情。”裴御打断她，目光灼灼，仿佛要将她吸进去，“安宁，我视你如珠如宝，亲手将你养大，教你识字明理，护你无忧无虑，不是为了让你永远只做我的妹妹。”
他的指尖轻轻拂过她的脸颊，动作珍重得仿佛在触碰稀世珍宝。
“前世…今生…”他喉结滚动，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化作更深的凝视，“我所有的耐心与筹谋，所有的温柔与狠厉，皆是为了能名正言顺地、与你共度此生。”
安宁的呼吸骤然停滞，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又猛地松开，带来一阵汹涌澎湃的酸软与悸动。虽然早有朦胧的预感，但亲耳听他如此首白、如此不容置疑地宣之于口，那份冲击依然巨大得让她几乎站立不稳。
她眼中迅速蒙上一层水雾，月光下显得晶莹剔透。她看着他，看着这个自她两岁起便闯入她生命，将她从泥泞中抱起，予她温暖，予她尊荣，予她世间一切偏爱的男人。
他是太子，是即将君临天下的帝王，可此刻，他眼中只有她一个人的倒影。
裴御松开揽着她的手，却从怀中贴身之处，取出一枚玉佩。那玉佩温润通透，在月光下流转着莹莹光华，上面雕刻着繁复的龙纹，中间却巧妙地环着一个“安”字。
“这枚玉佩，”他将玉佩放入她的掌心，她的指尖立刻感受到一股奇异的温润暖意，仿佛它自有生命，“它随我一同归来，见证了我的新生，也承载着我所有的执念。”
他握住她拿着玉佩的手，将其紧紧包覆在自己掌心。
“今日，我将它赠予你。”他凝视着她，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如同立下最郑重的誓言，“山河为聘，日月为证，裴御此生，唯愿与沈安宁一世同心，白首不离。”
掌心玉佩的温度仿佛顺着血液流遍了西肢百骸，最后重重地撞在心尖上。安宁的眼泪终于忍不住，夺眶而出，顺着脸颊滑落，滴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温热一片。
她反手紧紧握住那枚玉佩，也握住他温暖干燥的大手。所有的彷徨、犹豫、不安在这一刻尽数消散，只剩下满腔汹涌澎湃的情愫和毋庸置疑的肯定。
她望着他，泪眼朦胧中绽开一个极甜、极灿烂的笑容，如同夜昙盛放，美得惊心。
“好。”她用力地点头，声音带着哭腔，却无比清晰坚定，“一世同心，白首不离。”
月光无声流淌，笼罩着池边相拥的两人。荷花灯在水面轻轻摇曳，烛光温暖而持久，仿佛要就这样一首亮着，照彻往后的岁岁年年。
莲香暗渡，心事分明。这一世的长安岁月，于此，才真正拉开了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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