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烛燃尽，天光从窗棂的缝隙里透进来，照亮了屋里的些许尘埃。
李良睁开眼的时候，身边的顾念还在熟睡。
她侧着身子，脸朝着他，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呼吸均匀而绵长。
兴许是睡得沉了，她的一只手还无意识地搭在他的胸口，手心温热。
李良一动也不敢动，连呼吸都放轻了。
他看着这张近在咫尺的脸，心里头像是被什么东西填得满满当当，又酸又胀。
这是他媳妇，是他李良的媳妇。
这个念头在脑子里盘旋，让他觉得有些不真实，像是做梦一样。
上辈子他浑浑噩噩西十多年，别说媳妇，连个正经的家都没有，最后一个人孤零零地病死在出租屋里，身边连个倒水的人都没有。
可现在，他不仅活了过来，还有了家，有了媳妇。
他小心翼翼地挪开顾念的手，那柔软的触感让他心里一荡。
他轻手轻脚地坐起身，生怕弄出一点动静吵醒她。
新打的木床还有些硬，稍微一动就发出轻微的“嘎吱”声。
他看到顾念的眉头轻轻皱了一下，便僵住不动了，首到她的眉头重新舒展开，他才松了口气。
他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盖着的龙凤被，崭新的红绸面子，摸上去滑溜溜的。
屋子里的一切都是新的，新的桌椅，新的箱柜，墙上还挂着他特意买回来的大镜子。
这一切，都在告诉他，日子真的不一样了。
他欠她的，一辈子都还不清。
但从今天起，他要让她过上好日子，不受半点委屈，不让村里人看扁了她。
这个念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清晰和坚定。
他穿好衣服，悄悄地走出了新房。
院子里静悄悄的，爹娘的屋里还没动静。
天色尚早，村里的公鸡才刚开始打鸣。
李良走到灶房，熟练地掀开米缸，舀了半瓢米，淘洗干净后倒进锅里，又往灶膛里添了柴火，划着火柴点燃了。
火苗舔舐着锅底，发出“毕剥”的轻响。他坐在灶膛前的小板凳上，看着跳动的火焰，心里盘算着今天的事。
昨天结婚花了不少钱，虽然之前出海挣了一些，但买缝纫机和置办这些家当，也花得七七八八了。
手里的钱不多了，得赶紧再出海弄点货回来。现在他不是一个人了，是一家之主，得为这个家打算。
“良子？怎么起这么早？”
张兰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披着件衣服，一脸诧异地看着坐在灶膛前的儿子。
以前，李良可是家里最能睡懒觉的，太阳不晒到屁股都起不来。
“娘，我睡不着，就起来熬点粥。”李良回头笑了笑。
“你这孩子……”张兰走过来，摸了摸他的头，脸上是藏不住的笑意，“成家了就是不一样了，知道心疼人了。快去歇着，这儿我来弄。”
“没事娘，我来就行。”李良没动，往灶膛里又添了根柴。
张兰看他坚持，也没再劝，只是站在一旁，看着儿子忙活的背影，心里又是高兴又是感慨。
她走到院子里，把昨天剩下的碗筷收拾了，又扫了扫地上的瓜子皮和糖纸。
过了一会儿，顾念也从新房里出来了。
她己经换下了那身红嫁衣，穿了一件半新的蓝色布衫，头发也梳得整整齐齐。
看到院子里的张兰，她有些不好意思，脸上泛起红晕，低声叫了一句：“娘。”
“哎，念念醒了？”张兰一见她，立马笑开了花，放下手里的扫帚就迎了上去，拉住她的手，“昨晚睡得好不好？良子那小子睡觉不老实，有没有吵着你？”
顾念的脸更红了，头埋得低低的，声音小的像蚊子叫：“没……没有，睡得挺好的。”
“那就好，那就好。”张兰拉着她往灶房走，“良子在熬粥呢，你快去坐着，新媳妇第一天，哪能让你动手。”
顾念被张兰半推半就地拉进灶房，看到李良正往锅里下咸菜疙瘩，她站在门口，有些手足无措，不知道该干什么。
李良回头看到她，也有些不自在，挠了挠头说：“你醒了？粥马上就好了。”
这是他们新婚后，说的第一句话。没有甜言蜜语，平淡得就像这锅里的米粥，但却让李良心里踏实。
“我……我来帮你吧。”顾念小声说，就想去拿碗。
“不用不用，你坐着就行。”李良连忙阻止她。
“你们俩就别争了。”张兰端着一盆洗好的野菜走进来，笑着说，“念念，你陪娘把这野菜择了。良子，你去看你爹起来没，让他也准备吃饭。”
有了张兰在中间调和，气氛总算不那么尴尬了。
顾念乖巧地坐到小板凳上，帮着张兰择菜。李良则去了爹娘的屋子。
早饭很简单，就是白米粥，配着咸菜和刚择好的野菜。
一家人围着桌子吃饭，李建国话不多，只是吃饭的时候，时不时地看一眼李良和顾念，嘴角带着一丝笑意。
张兰则不停地给顾念夹菜，“念念，多吃点，你看你瘦的。以后在家里，想吃什么就跟娘说，娘给你做。”
“谢谢娘。”顾念小声地应着，碗里都快堆成小山了。
李良看着这一幕，心里暖洋洋的。他知道，娘是真心喜欢顾念，以后婆媳俩肯定能处得好。
吃完饭，张兰不让顾念动手，自己麻利地收拾了碗筷。李良对顾念说：“念念，你跟我来一下。”
顾念跟着他回了新房。
李良从箱子里拿出一个布包，打开来，里面是昨天收的礼金和剩下的一些钱，零零总总加起来，还有三十多块。
他把布包整个推到顾念面前。
“这是家里剩下的钱，你收着。”
顾念愣住了，连忙摆手：“不，我不能要。这是你挣的钱，应该你或者娘收着。”
“你现在是这个家的女主人，家里的钱，就该你管。”李良的语气很认真，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思，“我以后出海挣的钱，也都交给你。”
他知道，在这个年代，女人在家里有没有地位，很大程度上就看她管不管钱。他要把这个家，明明白白地交到她手上，让她安心。
“可是……我不会管钱。”顾念还是不敢接，这钱太烫手了。
“不会就学，娘会教你的。”李良把布包硬塞到她手里，“就这么定了。以后家里要买什么，吃什么，都你说了算。”
顾念捧着那个沉甸甸的布包，手心里全是汗。
她看着李良，他的样子很认真，不像是在说客气话。
她心里涌起一种说不清的情绪，这个男人，正在用他的方式，一点一点地，把她拉进他的生活里，让她成为这个家真正的一部分。
“那……那你呢？”她小声问。
“我？”李良笑了，“我负责出海挣钱，让你有钱可管。今天我就准备再去一趟我之前说的那个地方，看看还能不能捞到什么好货。”
“出海……危险吗？”顾念攥着布包，终于问出了心里的担忧。
李良心里一暖，这是她第一次主动关心他的安危。
“放心吧，我不去远海，就在近海转转。那地方我熟，不会有事的。”他安慰道，“你在家等我回来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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