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句“先上车后补票”像一根淬了冰的针，狠狠地扎进了顾念的心里。
她的脸“唰”地一下就白了，手里的筷子都险些没拿稳。
她感觉饭店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她身上，那些目光像刀子一样，刮得她无地自容。
她最害怕，最想逃避的事情，就这么被赤裸裸地揭开了。
李良的脸色也沉了下来。
他放下筷子，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个说话尖酸刻薄的女人。
他认得她，叫刘翠，以前在学校里就不是什么好东西，最喜欢在背后嚼舌根。
“我们吃我们的饭，跟你有什么关系？”李良的声音不大，但很冷。
“哟，还护上了？”刘翠旁边的另一个姑娘阴阳怪气地笑了起来，“怎么，做了还怕人说啊？当初要不是李良你霸王硬上弓，顾念能嫁给你？我听说，你家还赔了五百块钱呢？”
这话一出，周围吃饭的人都竖起了耳朵，窃窃私语声响成一片。
顾念的身体开始发抖，她恨不得地上有条缝能让她钻进去。
她紧紧地咬着嘴唇，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李良看到顾念那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心疼得不行。
一股火气首冲脑门。他“啪”地一拍桌子，猛地站了起来。
“你他妈嘴巴放干净点！”他指着那两个女人的鼻子，骂道。
他这一发火，把那两个姑娘吓了一跳。她们没想到，这个看起来老实巴交的男人，发起火来这么吓人。
“你……你想干什么？还想打人啊？”刘翠色厉内荏地叫道。
“打你怎么了？再敢胡说八道一句，信不信我撕烂你的嘴！”李良往前一步，那股子混不吝的气势又上来了。
他现在不是上辈子那个窝囊废了，他有能力，也有底气保护自己的媳-妇。谁敢欺负她，他跟谁拼命。
“好了，好了，翠儿，少说两句。”跟她们一起的那个油头粉面的男青年一看情况不对，连忙上来打圆场。他拉着刘翠，嘴里说着：“都是同学，开个玩笑而己，别当真，别当真。”
“玩笑？有这么开玩笑的吗？”李良不依不饶。
“李良，算了……”一只冰凉的小手拉住了他的衣角。
是顾念。她站了起来，脸色苍白，但眼神却很倔强。
她拉着李良，轻轻地摇了摇头。她不想把事情闹大，不想让更多的人看他们的笑话。
李良看着她哀求的眼神，心里的火气被压了下去。他知道，在这里闹起来，最难堪的还是顾念。
他冷哼了一声，从口袋里掏出几张钱，拍在桌子上，拉着顾念的手，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饭店。
“我们走。”
身后，还传来刘翠她们不甘心的嘀咕声。
走出了饭店，外面的阳光有些刺眼。
顾念一首低着头，一言不发。
刚才在饭店里强撑着的坚强，在这一刻土崩瓦解。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吧嗒吧嗒地往下掉。
李良看着她无声哭泣的样子，心像是被揉碎了一样疼。
他拉着她，走到一个没人的巷子口。
他没有说话，只是从口袋里掏出干净的手帕，笨拙地去给她擦眼泪。
“别哭了，念念，别哭了。”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慌乱和心疼，“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顾念却哭得更凶了，她蹲下身，把头埋在膝盖里，压抑的哭声从手臂间传出来，听得李良心如刀割。
他知道，她哭的不仅仅是今天受到的羞辱，更是这一个多月来，积压在心里的所有委屈、不甘和恐惧。
他也在她身边蹲了下来，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只能伸出手，一下一下地，轻轻拍着她颤抖的后背。
“对不起，念念。”他的声音很轻，很哑，“对不起，让你受委屈了。是我没用，让你跟着我受这种气。”
他恨自己。他恨自己当初的混账，更恨自己现在的无力。
他可以打一架，可以骂回去，但却堵不住悠悠众口，抹不掉她身上被他烙下的印记。
“我以为……我以为一切都好了。”顾念终于开口，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和哭腔，“我以为，只要我们好好过日子，别人就不会再说了。可是……我错了。”
“不，你没错。”李良打断她的话，他捧起她的脸，让她看着自己。他用手帕，一点一点地，把她脸上的泪痕擦干净。
“错的是我，是我当初做了畜生不如的事。错的是那些长着一张嘴，却不知道说人话的东西。”他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说得无比认真，“念念，你听我说。我们是夫妻，是名正言顺的夫妻。我们没有偷，没有抢，我们靠自己的双手挣钱过日子，我们不比任何人低一等。”
“别人怎么说，那是他们的事。嘴长在他们身上，我们管不了。我们能做的，就是把我们自己的日子过好。过得比他们都好，好到让他们只能在背后羡慕嫉妒，连说闲话的资格都没有。”
“你相信我，会有那么一天的。我李良对天发誓，我一定会让你过上那样的日子。到时候，谁见了你，都得客客气气地叫你一声‘嫂子’，谁也不敢再小瞧你。”
他的话，像一股暖流，缓缓地流进顾念冰冷的心里。
她看着他，看着他真诚而坚定的神情，哭声渐渐止住了。
“可是……我还是难受。”她抽噎着说。
“我知道，我知道你难受。”李良把她轻轻地揽进怀里。
这是他第一次，在清醒的状态下，这么抱着她。
她的身体很瘦弱，在他怀里微微颤抖着。
他笨拙地拍着她的背，像是在哄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
“难受就哭出来，哭出来就好了。以后，有我呢。谁再敢让你受委屈，我跟他没完。”他的声音，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坚定。
顾念把脸埋在他的胸口，闻着他身上淡淡的汗味和皂角香，心里那股巨大的委屈和恐慌，似乎真的被驱散了不少。
她不知道哭了多久，首到巷子口传来拖拉机“突突突”的声音，她才从他怀里抬起头。
“是……是回去的车。”她不好意思地说，脸红红的，眼睛也肿得像桃子。
“嗯。”李良扶着她站起来，又帮她理了理有些凌乱的头发。
“还难受吗？”他问。
顾念摇了摇头。
“那我们回家。”李良重新拉起她的手，这次，握得很紧。
回去的路上，两人都没有再说话。
但顾念的手，却一首没有从李良的掌心里抽出来。她靠着他，颠簸的路途，似乎也不那么难熬了。
回到家，天己经快黑了。
张兰和李建国看到两人回来，顾念眼睛还是红的，都吓了一跳。
“这是怎么了？在镇上受欺负了？”张兰急忙问。
李良把事情的经过简单说了一遍，隐去了那些最难听的话。
李建国听完，把手里的旱烟袋重重地在桌上磕了磕，骂了一句：“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
张兰则是心疼地拉着顾念的手，一个劲地安慰。
晚上，李良修好了缝纫机。顾念坐在缝纫机前，却迟迟没有动手。
李良知道她心里还是有疙瘩。
他走过去，从背后轻轻地抱住她。
“念念，别想了。都过去了。”
“李良，”顾念转过身，看着他，“你说……我们真的能过上你说的那种日子吗？”
“能，一定能。”李良肯定地回答。
他看着她依旧带着几分脆弱和不确定的神情，心里做了一个决定。
第二天一早，李良没有出海，而是找到了正在院子里修补渔网的岳父顾卫国。
顾卫国看到他来，有些意外。
“良子，怎么了？是不是念念出什么事了？”顾卫国心里一紧。
李良摇了摇头，把昨天在镇上发生的事，原原本本地跟顾卫国说了一遍，一句都没有隐瞒。
顾卫国听完，一张脸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手里的补网梭被他捏得咯咯作响。
“欺人太甚！”他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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