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卫国蹲在地上，黝黑的脸上布满了寒霜。
他沉默了很久，院子里只听得到他粗重的呼吸声。
李良站在一旁，也没有说话。
他知道，顾卫国心里肯定不好受。
天底下哪个当爹的，能忍受自己捧在手心里的闺女，在外面受这种闲言碎语的气。
“你……当时没动手？”过了许久，顾卫国才抬起头，闷声问了一句。
“想动。”李良老老实实地回答，“可我怕把事闹大了，念念脸上更挂不住。”
顾卫国点了点头，算是认可了他的做法。
在那种地方打起来，吃亏的肯定是他们。传回村里，更不知道会被说成什么样。
“这事，你打算怎么办？”顾卫国又问。
“我跟念念说了，嘴长在别人身上，我们管不住。我们能做的，就是把自己的日子过好，挣大钱，盖新房，把腰杆挺首了，让那些人以后见了我们，都得高看一眼。”李良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顾卫国看着眼前的女婿，这个一个月前还让他恨得牙痒痒的混小子，如今说话做事，却透着一股同龄人没有的沉稳和担当。
他叹了口气，从地上站了起来，拍了拍手上的灰。
“光靠打渔，不是长久之计。”顾卫国看着他说，“大海的脾气，谁也摸不准。今天让你满载而归，明天就可能让你空手而回，甚至把命都搭进去。”
李良心里一动，他知道，岳父这是要跟他说正事了。
“爹，您有什么打算？”他顺势改了口，叫了一声“爹”。
这一声“爹”，叫得顾卫国心里一颤。
他看了李良一眼，神情复杂，但终究没有反驳。
“你小子脑子活，运气也好，知道去后山那片暗礁区找食。那地方，一般人不敢去，也想不到去。”顾卫国说，“但是，光靠钓鱼，抓螃蟹，终究是小打小闹，看天吃饭。你想让你媳妇过上好日子，想在村里盖起青砖大瓦房，光靠这个，还不够。”
“那您是说？”李良虚心请教。
顾卫国没有首接回答，而是转身进了屋，不一会儿，拿出来一个看起来有些年头的竹编笼子。
那笼子编得很精巧，形状狭长，入口处是一个倒置的漏斗状结构，只能进，不能出。
“你认得这是什么吗？”顾卫国问。
李良摇了摇头。他上辈子虽然在海边混，但都是瞎混，对这些老渔民的门道，知之甚少。
“这叫黄鳝笼。”顾卫国说，“是专门用来抓黄鳝和泥鳅的。”
“黄鳝？”李良有些不解，“那不是田里才有的吗？咱们海边也有？”
“谁说海边没有？”顾卫国笑了，那是对自己手艺的自信，“咱们后海村后面，不是有一大片滩涂吗？那里的淤泥底下，藏着一种海黄鳝，个头比田里的黄鳝大，肉也更肥美。只是那东西狡猾得很，白天都钻在深泥里，只有晚上才出来觅食，一般人根本抓不着。”
李良心里一亮。他知道那片滩涂，但从来不知道底下还藏着这种好东西。
“这海黄鳝，在镇上可是稀罕货。”顾卫国继续说道，“福满楼那样的大饭店，最喜欢收。一条半斤以上的，就能卖到好几块钱。要是能抓到一斤往上的，那价格就更高了。”
李良的呼吸都有些急促了。这可是一条新的财路啊！而且听起来，比他出海钓鱼还要稳当。
“爹，您是想……教我这个？”
“你小子肯学，我就肯教。”顾卫国看着他，“这是我们顾家传下来的手艺，以前传男不传女，更不传外人。但现在，你是我女婿，念念是我闺女，你们俩的日子过好了，我这张老脸才有光。”
顾卫国的话，说得很实在。他这是把李良，真正当成自家人了。
李良心里涌起一股暖流，他朝着顾卫国，郑重地鞠了一躬。
“爹，您放心，我一定好好学。以后挣了钱，我跟念念孝敬您和娘。”
“孝敬就免了。”顾卫国摆了摆手，“我跟你娘还干得动，用不着你们养。你只要记住今天说的话，一辈子对念念好，别让她再受委屈，我就心满意足了。”
“我记住了。”李良重重地点了点头。
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
从那天起，李良白天不出海了，天天往顾家跑，跟着顾卫国学编黄鳝笼。
这活看着简单，做起来却不容易。要选韧性好的老竹子，用刀劈成粗细均匀的竹篾，再一根一根地编织起来。
哪个地方该收紧，哪个地方该放松，入口的倒刺要留多长，都有讲究。
李良学得很认真，他上辈子虽然懒，但手不笨。
顾卫国教一遍，他就能记住。一开始编得歪歪扭扭，不好看，但练了几天，编出来的笼子，就有模有样了。
顾卫国看着他那股子专注劲，心里也是越看越满意。
他这个女婿，是块好料，只要肯用心，就没干不成的事。
王秀兰和张兰看着两个男人天天凑在一起捣鼓竹子，也乐见其成。
两家的关系，因为这件事，变得更加亲密了。
顾念看着李良手上因为劈竹篾而磨出的水泡，和被竹刺划出的一道道口子，心里又心疼，又感动。
晚上，等李良从顾家回来，她会打来热水，让他泡手。
然后拿出他买的雪花膏，小心翼翼地给他涂在伤口上。
“疼吗？”她吹着他手上的伤口，轻声问。
“不疼。”李良咧着嘴笑，“一点小伤，算什么。
一想到以后能抓大海黄鳝，给你买更多好看的衣服和发卡，我心里就美得很。”
顾念被他说得脸上一红，低下头，继续给他涂着药膏，动作却更加轻柔了。
一个星期后，李良在顾卫国的指导下，成功地编出了十几个合格的黄鳝笼。
“笼子是有了，但要想抓到黄鳝，关键还在于诱饵。”顾卫-国又开始教他新的门道。
“用什么做诱饵？”
“蚯蚓。”顾卫国说，“要那种又粗又红的大蚯蚓。海黄鳝最喜欢这个味儿。”
“这玩意儿上哪找去？”李良犯了难。
“村东头那片老槐树底下，土最肥，一挖就有。”顾卫国说，“今天晚上，等天黑透了，你跟我一起，咱们去下笼子。能不能有收获，就看今晚了。”
李良的心里，充满了期待。
他知道，这不仅是学一门手艺，更是岳父对他的考验和认可，他必须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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