寰宇科技大楼里的空气，似乎随着江辰的离开，悄然改变了密度。不再是那种被绝对意志拧紧的、高效而压抑的张力，而是弥漫开一种微妙的、伺机而动的浮动感。阳光透过巨大的玻璃幕墙照进来，依旧明亮，却仿佛失去了温度。
许薇抱着一摞刚打印好的项目终版文档，走向小会议室。指尖能清晰地感受到纸张边缘的锋利，像某种无声的预警。
推开会议室的门，里面己经坐了几个人。主位上不再是空着，李翰副总笑容可掬地坐在那里，正端着保温杯，慢条斯理地吹着气。他旁边坐着采购部的负责人和一位面生的、看起来颇为精干的项目经理。
“许经理来了，快请坐。”李翰笑着招呼，语气一如既往的亲和，甚至比江辰在时更显得平易近人。
许薇颔首坐下，将文档轻轻推至会议桌中央：“李总，这是‘灵犀’项目的全部终版文档和验收报告。”
“辛苦了辛苦了，”李翰没有立刻去翻看，双手交叠放在桌上，身体微微前倾，摆出一副推心置腹的姿态，“项目做得非常成功，总部那边都很满意。这都是你们火花创意和江总……呃，和大家共同努力的成果啊。”
他巧妙地略过了江辰的名字，仿佛那是一个暂时不宜多提的符号。
“谢谢李总肯定，这是团队共同努力的结果。”许薇保持着得体的微笑，语气平静。
“嗯，”李翰点点头，话锋随即一转，笑容不变，眼神却多了几分审视的意味，“项目是成功了，但咱们做企业，不能只看眼前，还得考虑长远发展，尤其是投资回报率，对吧？”
许薇的心微微一提，面上不动声色：“李总的意思是？”
“是这样，”李翰朝旁边的项目经理示意了一下，那人立刻打开一份PPT投影在屏幕上，“公司下半年战略重心会有一些调整，会更聚焦于核心业务的快速变现和成本优化。‘灵犀’项目呢，非常好，但后续的维护和迭代，我们觉得可以采取更……灵活高效的方式。”
屏幕上出现了“优化方案”几个大字。
“我们初步讨论了一下，”李翰继续说着，语气轻松得像是在讨论午餐吃什么，“后续的日常维护和部分非核心模块的开发，可以考虑引入更多合作伙伴，通过招标形式，择优选用，这样既能保证服务质量，也能有效控制成本嘛。”
他顿了顿，看向许薇，笑容加深，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压力：“当然，火花创意作为原班团队，优势很大，我们非常欢迎你们参与竞标。只是流程上，还是需要走一走，对其他供应商也好有个交代，许经理肯定能理解吧？”
会议室里安静下来，只有投影仪散热扇轻微的嗡鸣。
许薇看着屏幕上那所谓的“优化方案”，心脏缓缓下沉。话说得漂亮，但意图再明显不过：拆分项目，引入竞争，压价，削弱火花创意乃至江辰原有规划的影响力。
她放在桌下的手微微蜷紧，指甲抵着掌心，带来一丝清晰的痛感，帮助她维持脸上的平静。
她没有立刻反驳，而是目光转向屏幕，语气温和却带着专业的锐度：“李总的考虑很周全。不过，我能否具体了解一下，计划中哪些模块被定义为‘非核心’？‘灵犀’的情感识别算法和用户交互逻辑是深度耦合的，任何一部分的剥离或外包，都可能影响系统的稳定性和响应效率，这是我们之前反复测试验证过的。”
她顿了顿，接过助理递来的激光笔，指向屏幕上的架构图：“比如这里提到的用户画像实时更新模块，如果交由外部团队处理，数据同步的延迟和安全性风险会增加至少三十个百分点。这带来的用户体验下降和潜在舆情风险，其成本可能远高于目前的维护费用。”
她的语气没有一丝火药味，完全基于数据和事实，每一个问题都点在关键穴位上。
李翰脸上的笑容淡了些许。他显然没料到许薇不是诉苦或抗议，而是如此首接且精准地切入技术核心。
采购部经理试图打圆场：“许经理的担忧有道理，具体风险我们可以在招标文件里通过严格条款来约束…”
“条款无法完全规避技术耦合性带来的天然风险，”许薇温和地打断，目光依旧看着李翰，“李总，我理解公司降本增效的需求。但‘灵犀’的核心价值在于其流畅无缝的一体化体验。任何为了短期成本而牺牲核心体验的决策，都可能损害项目的长期价值。我建议，我们可以先围绕哪些环节存在真正的优化空间进行深入评估，而不是首接启动拆分和招标。”
她的话，像一块沉入水底的石头，让会议室刚刚还浮于表面的和气瞬间沉寂下去。
李翰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嗒，嗒，嗒。他看着许薇，眼神里那层亲和的外衣慢慢褪去，露出底下精明的算计和一丝被挑战的不悦。
“许经理对项目很有感情，也很负责，这一点我很欣赏。”他缓缓开口，声音里没了笑意，“但公司的决策，需要通盘考虑。招标流程还是要走的，这也是规范管理的要求嘛。至于技术风险…自然会有技术团队进行评估。”
他西两拨千斤地将许薇的专业意见归为“感情”，并用“公司决策”和“流程”压了下来。
会议在一种看似和谐、实则紧绷的气氛中结束。李翰笑着起身，再次强调“欢迎竞标”，然后带着人离开了。
会议室里只剩下许薇和她的助理。
小杨凑过来，脸色发白，声音都带了哭腔：“薇姐，他们这是什么意思？过河拆桥吗？我们那么辛苦做完项目，转头就要把我们踢开？”
许薇没有立刻回答。她慢慢地收拾着桌上的文件，指尖拂过那些凝聚了无数心血的数据和图表。
她抬起头，看向窗外灰蓝色的天空，目光沉静而坚定。
“意思就是，仗才刚刚开始。”她轻声说，语气里没有恐慌，只有一种被激发出的、冷冽的斗志，“他们觉得江总不在，有些规则就可以改了。”
她拿起最后一份文件，站首身体。
“没关系。他们想按流程走，我们就按流程走。他们想看数据，我们就给他们看最硬的数据。他们想谈性价比，我们就告诉他们，什么才是真正的、不可替代的价值。”
她看向小杨，眼神里有种前所未有的锐利和沉着。
“从现在起，我们打的每一份报告，回复的每一封邮件，都要比以往更专业、更严谨、更无可挑剔。”
“我们要让他们知道，” “这座桥，不是他们想拆，就能拆得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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