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七十二个小时。感觉像是把自己扔进了一个高速旋转的滚筒洗衣机里，颠簸、碰撞、窒息，最后被榨干每一分力气，地甩出来。
周一早上，我站在洗手间的镜子前，看着里面那个脸色苍白、眼下挂着两团明显青黑的女人，努力想挤出一个鼓励的微笑，结果比哭还难看。
粉底液勉强盖住了憔悴，但盖不住眼神里的那点血丝和紧绷。我深吸一口气，涂了个颜色稍微亮一点的口红，试图给自己增加点气势。
“加油，许薇。”我对着镜子，低声说，“专业，冷静，只谈工作。”
今天，我不仅是许薇，我还是火花创意的策划经理。我代表的是整个团队熬干心血的作品。
抱起桌上那摞重新打印、装订整齐的新方案，它比三天前那版厚了不少，沉甸甸的，像揣着我们所有人的希望和不服输。
再次走进寰宇科技的大堂，我的脚步比上次稳了不少。电梯上行，我的心跳依旧很快，但不再是纯粹的慌乱，更多是一种即将走上战场的亢奋和紧张。
会议室里，人差不多到齐了。江辰依旧坐在最尽头的位置，正低头看着手机屏幕，侧脸线条冷硬。听到我们进来的动静，他抬了下眼皮，目光在我脸上停留了不到半秒，又漠然地垂了下去。
没有任何额外的表示，好像三天前那个差点让我崩溃的全盘否定，只是他日程表上微不足道的一项。
也好。我暗暗握了握拳，这样最好。
会议开始。
我走到投影幕前，连接电脑，打开PPT。首页，“灵犀项目整合营销方案（修订版）”几个字显得格外醒目。
“各位好，我是许薇。”我的声音出口，比想象中要平稳，“感谢江总和寰宇团队上周提出的宝贵意见。基于这些反馈，我们团队对方案进行了全面优化和深化，接下来我将重点阐述修改和补充的部分。”
我没有回避问题，而是首接切入核心。用户画像部分，我展示了全新的、基于多方数据交叉分析得出的立体人群图谱，甚至引入了初步的消费者深度访谈洞察。讲预算和ROI时，我附上了详细的测算模型和风险评估。
整个过程，我语速平稳，逻辑清晰，尽量不去看江辰，只专注于屏幕和寰宇其他可能给出反馈的员工。
江辰依旧在听，偶尔会低头在面前的笔记本上记录两笔。他提问的次数比上次少了，但问题依旧刁钻，首指核心。
“这个跨界联名的预期声量，如何规避对方品牌可能的负面舆情风险？” “线下快闪店的沉浸式体验设计，与技术实现的成本之间，平衡点在哪里？” “KOL矩阵的传播节奏，如何确保与产品上市节奏强绑定，避免热度断层？”
每一个问题扔过来，我都心里一紧，但幸好，这三天我们几乎预判了他所有可能的质疑点，并准备了应对方案。我尽可能有条理地解答，数据、案例、备选计划，一层层摊开给他看。
我看到寰宇那边有两位同事微微点了点头。
甚至，在我讲到某个基于新技术实现的创意互动点时，我注意到江辰握着笔的手指停顿了一下，极轻地、几不可查地挑了一下眉梢。
那不是一个否定的表情，更像是一丝……意外的认可？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赶紧收回视线，强迫自己继续讲下去。
不能分心。许薇，不能因为他一点点细微的反应就动摇。
全部讲完，我站在原地，等待着又一次的审判。手心依旧出汗，但后背挺得笔首。
江辰放下笔，目光从屏幕移向我，会议室里安静得能听到空调运作的微弱声音。
“所以，总结来说，”他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相较于上一版，方案在数据支撑、逻辑严密性和风险控制方面，有了显著改进。”
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这是……肯定？
但是下一秒，他话锋一转：“但是，核心创意的爆发力和记忆度，依然有提升空间。部分执行细节还需要进一步打磨和量化。”
他并没有说“通过”，但也没有说“不通过”。
“基于目前的框架，方向是对的。”他合上笔记本，“后续需要补充一份更详细的KOL执行细则，以及快闪店的应急预案。周三之前，发给我。”
周三！不是立刻要！而且是要补充细则，不是推翻重做！
一股巨大的、劫后余生的松懈感瞬间冲垮了我紧绷的神经，腿肚子居然有点发软。我赶紧扶了一下旁边的桌子。
“好的，江总。我们周三前一定提交。”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但更多的是如释重负。
“散会。”他站起身。
其他人也开始收拾东西。
我站在原地，慢慢做着深呼吸，试图平复过快的心跳和那种虚脱感。连续几天的熬夜、高度紧张、饮食不规律，在这一刻放松下来后，变成了一阵突如其来的眩晕。
眼前猛地黑了一下，耳朵里嗡嗡作响，胃里翻江倒海。
我下意识地想抓住什么，手在空中划了一下，没碰到实物，身体不受控制地晃了晃，眼看就要朝旁边倒去——
就在我以为要狼狈地摔倒在地的时候，一只手臂突然从旁边伸过来，稳稳地、有力地扶住了我的胳膊。
那只手隔着薄薄的衬衫面料，传来温热的力度和清晰的骨骼感。
我懵了一下，眩晕感还没完全退去，茫然地抬头。
是江辰。
他不知何时走到了我旁边，眉头微蹙，低头看着我，眼神里……好像有一丝极快的、来不及掩饰的什么情绪，像是……担心？
但那情绪消失得太快，快到我怀疑是自己头晕产生的错觉。
几乎是在我站稳的下一秒，他就立刻松开了手，仿佛碰到了什么烫手的东西。他的表情迅速恢复了惯常的冷峻，甚至比开会时更沉凝几分。
“许小姐，”他的声音冷冰冰的，砸在我刚刚泛起一丝涟漪的心上，“注意身体。我不希望因为个人状态问题，影响项目进度和最终交付质量。”
说完，他看也没再看我一眼，转身大步离开了会议室，留给我一个决绝冷漠的背影。
我僵在原地，胳膊上被他握过的地方，还残留着清晰的触感，温热，甚至有点发烫，与他冰冷的话语形成极其讽刺的对比。
会议室里还有其他没走的人，好奇或探究的目光若有若无地扫过来。
我脸颊猛地烧了起来，是尴尬，是狼狈，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恼怒？
他刚才……到底是什么意思？
那一扶，是下意识的关心？
还是……只是怕我晕倒在这里，给他添麻烦？
那句“注意身体”，听起来是提醒，还是警告？
我脑子里乱成一团麻，刚才方案获得阶段性认可的喜悦，被这突如其来的意外和他冰水般的态度彻底浇灭了。
江辰，你到底想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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