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初二的清晨,太行山的雪还没化透。
李昊站在演武场上,哈出的白气裹着风打在脸上。他望着脚下新铺的青石板——那是张阿牛带着庄丁连夜凿的,原本坑洼的土场,如今平整得能照见人影。青石板尽头,立着两根杉木旗杆,顶端缠着红绸,风一吹,绸子簌簌响,像在哼一首无声的歌。
“公子,时辰到了。”韩通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李昊转身,看见八十名士兵己经在演武场中央站成方阵。他们穿着统一的深灰色棉服,袖口和领口绣着暗纹的“仁”字——那是秀莲带着妇女们熬了三夜赶制的。棉服里衬是厚实的粗布,外层涂了桐油,防风又防水。最前排的火器手背着燧发枪,枪托泛着乌木的光泽;长枪手握着丈八长矛,矛尖在雪光里闪着冷冽的青;刀盾手抱着嵌铁皮的圆盾,盾面用朱砂画着太极图。
“比昨日又齐了。”李昊点头,眼底泛着暖光。
鼓声骤起。
三通鼓罢,韩通跃上演武台,手中长刀一振:“稍息!”
八十人同时抬脚,靴底磕在青石板上,声响如同一记重锤。
“立正!”
所有人挺胸抬头,肩线平得像刀切。最前排的周狗蛋攥着长枪,指节发白——这个曾给清军当伙夫的年轻人,此刻腰杆挺得笔首,仿佛要证明什么。李昊望着他,想起昨夜这小子蹲在伙房门口补靴子,说“俺得穿体面点,不能给‘仁义卫’丢脸”。
李昊走上演武台,手中的“仁义卫”锦旗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各位兄弟。”他开口,声音撞在旗杆上,又弹回方阵,“今日是龙抬头,龙醒了,咱们的‘仁义卫’也醒了。”
台下有人小声嘀咕:“啥是‘卫’?”
李昊笑了:“卫,是守护。从前咱们是守庄子的庄丁,今日是守太行山的卫。这面旗,不是给我个人的,是给每一个愿意护着家园、护着乡亲的兄弟。”
他将锦旗交到韩通手中。韩通单膝跪地,双手接过,起身时锦旗在风里展开,绣着金线的“仁义卫”三个大字,在雪幕里亮得灼眼。
“敬礼!”韩通大喝。
八十人同时举枪——火器手的燧发枪斜指天空,长枪手的矛尖划出银弧,刀盾手的圆盾护在胸前。雪粒子打在枪管上,发出细碎的“噼啪”声,像在应和这声“敬礼”。
仪式结束时,演武场外传来喧哗。
李昊掀开幕帘,看见二十多个庄稼汉挤在门口,有的扛着粮袋,有的提着酒坛,最前头的老者拄着拐杖,身后跟着七八个年轻人。
“李公子!”老者分开人群挤进来,腰弯得像株老柳树,“俺是王家庄的村长王有福。俺们村遭了灾,清军的粮队又抢了半仓谷子,求您收留俺们吧!”
他身后的年轻人抢着说:“俺叫王二柱,会赶车!俺爹说跟着您,能给咱庄稼人留条活路!”
“俺是李家庄的,俺娘说您给伤兵治伤不要钱,俺想跟着学医术!”
人群越聚越多,很快挤满了演武场外的空地。李昊望着这些晒得黝黑的庄稼汉,有的裤脚沾着泥,有的手上裂着血口,却都带着股子热乎气——这是百姓对“活路”的渴望。
“都起来。”他声音温和,“不是我收留你们,是咱们一起搭伙过日子。王家庄的粮,我让沈括记在‘仁义仓’里;赶车的手艺,韩通教;学医术,陈默带你们去药庐。”
王有福愣了愣,突然跪下来:“公子这不是收留,是给俺们一条命啊!”
紧接着,陈家沟的赵村长、桃花峪的孙寡妇,甚至三十里外的黑石村人都来了。他们带来的不只是粮钱——陈家沟送了十张硬弓,桃花峪挑了五匹健马,黑石村的铁匠老周说:“俺们村的炉子闲着,以后‘仁义卫’的兵器,俺们包了!”
李昊扶起最后一个村长,望着满场的人群,忽然想起三个月前,他带着三十个庄丁守寨墙时的惶惑。那时他怕守不住,怕庄民们失望;如今,这些素不相识的百姓带着家当来投,只因为他守住了“仁义”二字。
傍晚,李昊坐在书房里,案头堆着各村的文书。
陈默端着盏热茶进来,身后跟着周狗蛋。周狗蛋换了身干净的棉服,头发梳得整整齐齐,手里捧着个木匣。
“公子。”周狗蛋声音发紧,“这是俺攒的十五两银子,还有爹留下的半块玉。俺想捐给‘仁义仓’,给伤兵买药。”
李昊接过木匣,打开看——银子整整齐齐码着,玉坠子泛着温润的光。他抬头,看见周狗蛋耳尖通红:“俺没读过书,可俺知道,跟着您,不能只拿饷,得尽心。”
陈默在旁笑道:“狗蛋今早还缠着我学写字,说要给家里写封信,说‘我现在是卫里的人,能挣钱养娘了’。”
李昊心头一热,转头看向墙上的新军编制表:火器手二十,长枪手三十,刀盾手三十。每个名字后面,都注着籍贯、特长——周狗蛋写的是“伙夫出身,善辨草药”;王二柱是“赶车能手,熟悉山路”;连最年轻的十五岁少年小石子,都标着“会编竹筐,可做护具”。
“明日开课。”李昊放下茶盏,“请秀莲姐来教认字,陈默讲算学,沈括教辨草药。咱们不仅要会打仗,还要会记账、会修械、会写家书。”
陈默点头:“公子是要把‘仁义卫’变成支有脑子的队伍。”
李昊望着窗外的星空,雪己经停了,月亮挂在演武场的旗杆上,把“仁义卫”的锦旗照得透亮。他轻声说:“一支军队,若只有刀枪,那是凶器;若有魂,才是守护。咱们的魂,不在旗子上,在每个兄弟的良心上。”
深夜,李昊披衣出门。
演武场上,新军还在加练。周狗蛋举着长枪,跟着韩通学刺杀动作,虽然笨拙,却格外认真;王二柱在擦燧发枪,枪管被他擦得锃亮;小石子蹲在角落,用树枝在地上画字——是“卫”字,一笔一划,歪歪扭扭,却写得很用力。
李昊站在廊下看了许久,转身回屋。案头的文书里,夹着张阿牛刚送来的纸条:“公子,西山的煤窑开了,下月能供军炭。咱们的‘仁义卫’,越来越像个家了。”
他笑着吹灭灯,月光透过窗棂洒在“仁义卫”名册上。那些名字,有的是庄稼汉,有的是旧俘虏,有的是逃荒的百姓,如今都成了守护太行的卫士。
这不是结束。
是春天。
是种子落在泥土里,即将破土而出的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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