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夜在萧策怀里昏过去的时辰并不长。
等她再睁眼时,天己大亮,身上盖着萧策的大氅,他正蹲在她身侧,指尖沾了露水往她唇上抹。
“醒了?”萧策的声音比平时轻,像怕惊碎什么,“你睡了小半个时辰,眼角的红纹褪了些,但……”他喉结动了动,伸手抚过她鬓角,“这里白了三根头发。”
凌夜摸向自己的鬓角,指尖触到粗硬的白发,心脏猛地一缩。
她记得昨日晨起时,镜中的自己还是二八少女的模样,如今眼尾竟浮起细纹,下颌线条也松了些——这是寿元急坠的征兆。
“去黑市。”她撑着萧策的胳膊站起来,嗓音发哑,“找药婆。”
萧策没多问,只将大氅裹紧她肩头。
他的掌心贴着她后颈,热度透过布料渗进来,像根定魂针。
凌夜望着他腰间晃动的玉牌,突然想起昨夜符纹崩断时,那道金线缠上萧策命格的瞬间——他的银焰不仅没被冲散,反而更亮了些。
黑市还是老样子,腐臭的阴沟水混着药材焦糊味往鼻腔里钻,脚底踩着湿滑的青石板,每一步都溅起腥臭的水花。
耳边是小贩嘶哑的叫卖声、铁链拖地的刮擦声,还有远处传来的一声凄厉猫叫,撕破了低垂的雾气。
药婆的破草棚前挂着褪色的布幡,上书“问命不卖药”五个字,墨迹斑驳如干涸血痕。
凌夜掀帘进去时,那老妪正蹲在火塘边搅药汁,木棍在陶罐中发出黏腻的“咕噜”声。
火光映照下,她脸上皱纹深得能夹住风沙。
浑浊的眼珠突然转向她:“小丫头,你身上的寿元线,细得像要断的蛛丝。”
凌夜反手扣住门框,指节发白,木屑扎进掌心也不觉痛。
她早该想到的——天机之眼能看别人的命,药婆这种在命理堆里滚了几十年的,自然也能看她的。
“能续吗?”她首切主题,声音像砂纸磨过石面。
药婆的搅药棍“咔”地断在泥里。
她抬起手,掌心爬满蚯蚓似的疤痕,在火光下泛着蜡黄光泽:“符印虽强,天道不容无代价的窥视。你动了皇陵那根金线,动了萧小王爷的命,哪能没报应?”她从怀里摸出个漆盒,掀开时发出刺啦轻响,三颗暗红色丹药滚在粗布上,“断命丹,服下延十年寿。但得拿别人的命格当引子,炼化进自己命里。”
凌夜的天机之眼自动张开。
丹丸表面浮现金色细丝,正是昨夜被她抽断的金线残缕,微光游走如活物,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甜腥气息。
她瞳孔微缩:“这是……”
“被抽离的命格碎片。”药婆扯了扯嘴角,露出缺了门牙的牙龈,“你当那金线是死物?那是皇帝老儿养在皇陵里的‘命蛊’,专吸皇族气运。你断了它,它就啃你的寿元回血。”她突然抓起凌夜的手腕,指甲几乎掐进肉里,“想活?就把这些残命炼进自己骨血里。可你知道炼化命格要什么吗?”
凌夜没挣开。
她的天机之眼扫过药婆全身——那本该是一条命线的位置,竟缠着数十根细如蚊足的彩线,红的、黑的、金的,像被人用破布缝起来的烂口袋。
“你不是完整的人。”她脱口而出。
药婆的手顿住,浑浊的眼珠突然亮了:“好眼力!我本是天机门最末等的扫地婢,门破那夜,我躲在丹房里,吞下了九十九道残命。”她松开手,指腹着自己的手腕,皮肤下似有东西蠕动,“这些命线硌得慌,可没它们,我早死在三十年前的雪夜里了。”她又指向凌夜心口,“你不同,你有逆生脉,天生逆着运走。断命丹进了你身子,能化残命为己用——但得有‘命契’当引子。不然?”她用断了的药棍敲了敲丹丸,“爆体而亡。”
凌夜攥紧袖中帕子。
帕角绣的并蒂莲被她捏得皱成一团——那是萧策昨日亲手绣的,说等她病好了要去看荷花。
“命契怎么画?”
“拿你最亲的人的命当锚。”药婆突然笑了,像只老狐狸,“共死同生,他强你才强,他活你才活。”
回府的马车里,凌夜盯着自己在车窗上的倒影。
三十里路的工夫,她的眼角又多了道细纹,连耳后都冒出斑白,发丝拂过颈侧时带来一阵粗糙的触感。
窗外雨滴敲打车顶,滴滴答答,像更漏计数着她流失的年岁。
萧策坐在对面,始终没说话,却悄悄将暖炉往她脚边推了推,铜炉散发的温热透过裙裾渗入脚心。
“阿策。”她突然开口。
萧策抬眼,眼底的暗涌几乎要漫出来:“我在。”
“脱了外衣。”
他顿了顿,依言解开盘扣,露出结实的胸膛。
凌夜取出随身携带的符笔,咬破指尖,血珠滴在他心口,温热黏稠,顺着肌理滑落一道细痕。
符笔落下时,她能看见两人的气运线在半空纠缠——她的命线如残烛将熄,灰蒙蒙几欲断裂;他的气运却似熔金奔涌,炽烈如昼。
“这是命契符。”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我若断命,你活不过三日。所以……”血珠顺着笔锋晕开,莲花状的纹路在萧策心口绽开,灼烫的气息扑在她指尖,“你得比现在强十倍,百倍。”
萧策低头看着心口的红纹,伸手覆住她的手。
他的掌心有薄茧,是练剑磨出来的,摩擦着她手背因衰老而浮现的褶皱,却异常坚定。
“我信你。”
凌夜的呼吸一滞。
她想起前世做危机公关时,所有合作都要签对赌协议;想起穿书第一夜被鞭打的时候,连哭都要算计眼泪的分量。
可此刻,萧策的手指正轻轻她手背上的皱纹——那是她这三日老出来的。
“睡会儿。”他将她按进自己怀里,肩头传来沉稳的心跳声,一下一下,压住了外界所有的喧嚣。
她闭了眼,鼻尖是他衣襟上淡淡的松香与体温交织的气息。
萧策将她送至卧房,亲自掖好被角。
她闭眼假寐,首到听见他脚步远去,才悄然起身,取走藏于暗格的漆盒,步入密室。
案几上摆着药婆给的漆盒,三颗断命丹在月光下泛着暗红,表面金丝微微震颤,仿佛感知到了她的靠近。
凌夜摸向心口,那里贴着与萧策的命契符,还带着他体温的余温,像是烙在皮肉下的誓言。
指尖在漆盒上方微颤,终是不敢触碰。
窗外风声骤紧,檐角铜铃轻响,一缕带着硝烟气息的夜风钻入室内——那是影卫常用的隐踪粉。
她尚未反应,密室木门“吱呀”裂开条缝,影舌的身影像片薄纸似的滑进来。
他穿着夜行衣,面上还沾着泥,左手提着个油皮纸包,右手食指抵在唇上。
凌夜见他将纸包往案几上一放,油皮纸窸窣作响,露出半截焦黑的竹简。
“李崇死前烧了七本账。”影舌的声音像砂纸摩擦,“第八本……他藏在冷院井底下,用蜡封了三层。”
凌夜的指尖刚触到竹简,天机之眼便炸开刺目的红光。
她快速翻开,泛黄的竹片上刻着密密麻麻的小字,最末一页赫然写着:“天命监三十年献祭名录——萧策,代号龙薪,用途:引动天罚,焚尽旧朝余孽。”
“龙薪。”她低笑一声,指腹重重碾过那两个字,指尖传来竹片粗糙的触感,“好个引火的柴薪。”
影舌退到墙角,背贴青砖,像尊沉默的石像。
凌夜将竹简拢在掌心,转身走向密室中央的符印火盆。
火星“噼啪”跳起时,竹片上的字迹突然浮起金芒,在火中勾勒出个雪团似的符号——正是谢无咎给的地图上,北境雪窟的标记。
“果然。”她盯着火中符号,声音冷得像浸了冰,“天命监的手,早伸到北境了。”
药婆不知何时凑到火盆边,浑浊的眼睛映着跳动的火光:“这符号……是天机门的锁魂印。当年门里镇压大凶之物的地方,就刻着这玩意儿。”
凌夜转身看向墙上挂的星图,指尖划过北境雪窟的位置,留下一道微不可察的划痕。
她从袖中摸出半块残玉,刚碰到掌心,玉面突然发烫——上次它发热,还是在皇陵金线断裂那刻。
如今竟如烙铁般灼人,玉面浮起新刻痕:“北境有门,门下有锁,锁中有人。”
“锁中有人。”她低声重复,残玉的热度几乎要灼穿皮肤,“药婆说的锁魂印,谢无咎的地图,天命监的献祭名录……全串起来了。”
密室门被轻轻推开,萧策的身影裹着夜雾进来。
他腰间玉牌泛着银芒,与凌夜掌心的残玉遥相呼应。
凌夜转头看他,发现他心口的命契符正闪着淡红微光,与他命格的银焰缠成朵并蒂莲。
“我们得去北境。”她首截了当。
萧策走到她身侧,目光扫过星图上的雪窟标记:“正好,我也有事未了。”他没说是什么事,但凌夜从他绷紧的下颌线能猜到——那必是与他亡国王朝有关的旧账。
窗外突然掠过两道流光,银紫交织,像两条纠缠的龙。
凌夜抬头,透过窗棂看见夜空里的气运线——她的金线与萧策的银焰正绞在一起,从前那道束缚着他们的锁链虚影,竟出现了细密的裂痕。
“要断了。”她轻声说。
萧策伸手覆住她手背,掌心的温度透过残玉的灼痛传来:“会断的。”
三更过后,凌夜倚在软榻上,残玉贴在胸口,烫得皮肤发红,像块烧红的烙铁。
困意袭来之际,她恍惚看见一片血色的池子,池底有什么东西在动,发出沉闷的撞击声,仿佛来自地心深处的呼唤。
“阿策……”她呢喃着,意识沉入黑暗。
而那玉,却比之前更烫了三分——仿佛有什么,正在苏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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