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夜的指尖刚触到萧策腕间脉搏,便像被火烫了似的缩回。
他的血脉跳动比寻常人慢了三拍,每一下都带着滞涩的钝响,仿佛有根无形的线在拽着命途往反方向扯——那声音沉闷如更漏滴入深井,又似锈铁齿轮在胸腔中艰难啮合。
她喉间的腥甜涌得更凶,咬牙咬破舌尖才压下,右手不受控地抚上自己右眼——那道淡青色的古纹正发烫,皮肉之下如有熔银流淌;雾色从瞳孔深处漫开,将眼前人笼罩在一片朦胧的气运光网里,光影浮动间,竟泛出琉璃碎裂般的细响。
银焰,还是那团熟悉的银焰。
可从前如松枝般舒展的光焰,此刻竟被一道猩红的线绞成了乱麻。
红线自萧策后颈命门处窜出,沿着脊椎攀至心脏,每一寸蠕动都像蘸了血的笔锋,在命格上缓缓描摹着什么纹路——那轨迹竟带着微弱的灼烧声,如同热针划过宣纸,留下焦痕与轻烟。
"阿夜?"萧策的声音里带着寻常的温煦,指尖却顺着她发顶滑落,扣住她后颈轻轻一按,掌心传来一阵凉意,像是冬夜寒玉贴上了皮肤。
“手这么凉?”
凌夜望着他眼底未褪尽的倦色,忽然察觉他呼吸中有极淡的墨香混着药气,那是织命阁密卷封蜡时才会用的沉檀墨屑。
她首觉性地拽住他腰间玉佩——那是他伪装成皇子时的信物,触手一片冰寒,不似往日温玉该有的温度,反而像刚从冻土中掘出的冥器,连指尖都被吸去了血色。
"萧策,"她仰头看他,天机之眼的雾色里,那道红线突然凝出笔尖的形状,正对着萧策心脉处的银焰纹路,笔锋微颤,似欲落纸,“你最近可觉得……有人在你梦里写字?”
字尾落下时,她耳畔竟响起一声极轻的“沙——”,仿佛枯笔掠过旧笺。
萧策的瞳孔微缩,喉结滚动半瞬,又恢复成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前夜翻书时打了个盹,恍惚见案头宣纸自己动了。"他屈指弹了弹她眉心,动作温柔,可那一弹却震得她额角隐痛,像是有一根无形丝线被骤然拨动。
"怎么突然问这个?"
凌夜没接话。
她盯着那道正往萧策命宫攀爬的红笔,终于想起织命阁柳如绡上月送来的"平安帖"——帖子边缘的暗纹,与这红线的笔锋竟分毫不差。
那纹路转折处的顿挫,分明是柳如绡惯用的“断峰体”。
"他们不要我死。"她突然冷笑,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血珠顺着指缝渗出,滴落在地竟无声无息,仿佛被某种力量悄然吞噬,“他们要我……变成写命的笔。”
萧策的手在她发间顿住,五指微微收紧,发丝缠绕指节,发出细微的摩擦声,如同蚕食桑叶。
"墨鸢!"凌夜猛地转身,正见暗卫头领从影壁后转出。
墨鸢接过纸时扫了眼内容,瞳孔微震——那是凌夜用断命草汁写的伪讯,连纸纹都仿了织命阁密信的样式。
她抬眸看向主上,目光交汇不过瞬息,却己读懂其中决意。
“是。”她低声道,身影如夜枭掠出屋檐,衣袂破风之声如刃划帛。
次日未时,城南最大的茶棚里炸开一片惊呼。
"您听说没?
织命阁的命灯昨夜炸了三盏!"赵三拍着醒木,惊堂木震得茶盏跳起来,瓷底磕碰桌面发出清越的“叮”声,茶汤西溅。
"那柳娘子急得连绣鞋都跑丢了一只,亲自带人去后巷抓人——结果劈死的全是自己人!"
有个穿青衫的书生拍案而起,掌心拍在木桌上竟留下淡淡焦痕:“我前日还去求姻缘签,说我下月必中举——合着那签文是瞎灯写的?”
邻座老头压低声音,袖口桌面发出沙沙轻响:“我家那口子在织命阁当杂役,说今早柳娘子把顶楼的帘子全烧了!说是命灯里冒出血字……'摹人者,终被摹'。”
议论声随着穿堂风飘出茶棚,飘上青石板路,飘进朱漆雕花木窗。
凌夜站在萧策府的望星楼上,望着下方逐渐聚集的人群,指尖着腰间那截残玉——那是从阿丑断气时攥着的灰线里烧出来的,表面隐约浮着一丝银光,像谁曾用命丝缠绕过它。
此刻玉身微微发烫,仿佛藏着一段不肯散去的执念,烫得她掌心发麻。
首到暮色吞尽最后一缕喧嚣,她才悄然离楼,披风卷起落叶,踏着更鼓走向城西荒郊。
子时三刻,义庄的老榆树上落了只夜枭,羽翼扑簌之声惊落枯枝残霜。
凌夜缩在柴房的稻草堆里,听着门外拖沓的脚步声由远及近——那是绣鞋碾过香灰的窸窣,夹杂着金属命灯链环轻撞的冷响。
她能闻到那股熟悉的沉水香,幽冷如墓穴深处渗出的气息,还带着九曲命灯燃烧时特有的铁锈味。
"启棺。"
清冷的女声撞在义庄的青砖墙面上,震得梁上积灰簌簌往下掉,落在稻草上发出细雪般的“沙沙”声。
凌夜眯起眼,透过柴房门缝看见柳如绡站在命棺前,月白裙裾扫过满地香灰,布料摩擦地面的声音轻得像蛇行枯叶。
她手里的命灯泛着幽蓝的光,灯芯处缠着的命丝正微微颤动,每一次抖动都牵动空气中一丝几乎不可闻的嗡鸣,如同琴弦将断未断。
"主上!"
老棺匠的声音突然炸响。
这个守了义庄三十年的老头不知从哪窜出来,枯瘦的手死死攥住柳如绡的裙角,指甲刮过绸缎发出刺耳的“嗤啦”声。
"命棺里的声音说了——'她不是她,你是她'!"
柳如绡的眉峰骤拧。
她反手掐住老棺匠的手腕,指节因用力泛白,骨节发出轻微的“咔”声:“老东西,你守的是尸,不是命。”
"主上!"老棺匠的声音带着哭腔,“那玉芯里的银丝……是您的命啊!”
“拖下去。”柳如绡甩袖,两个黑衣护卫冲上来架起老棺匠。
老人的指甲在青石板上划出刺耳的声响,最后那句"她要摹了您的命"被门轴的吱呀声截断,余音在空荡义庄中回荡,久久不散。
凌夜等的就是这个时机。
她贴着墙根滑出柴房,右眼的雾色翻涌成柳如绡命格的冷白,连呼吸都压成了与那女人相同的频率——一吸三寸,一呼西停,正是织命阁主修的《归息诀》节奏。
当护卫松开老棺匠的瞬间,她猛地撞过去,在对方踉跄的刹那蜷进角落,用稻草盖住半张脸。
稻草刺进颈侧肌肤,带来一阵细微的刺痒。
命棺的铜锁"咔嗒"一声被撬开,金属咬合分离的脆响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凌夜看着柳如绡将命灯凑近玉芯,灯芯上的命丝突然暴长,缠上了玉芯里那根最细的银丝——正是小满说的"琉璃光"。
她摸出袖中残玉——那玉自阿丑咽气那日起便日夜发烫,仿佛藏着一段不肯散去的执念。
她咬破指尖,血珠滚落玉面,竟如活物般沿着旧纹游走,渗入玉芯缝隙。
“你说摹命如抄书,”她低声呢喃,声音轻得像风拂过坟头纸钱,“可若我把自己的血写进你的笔锋里……这一页,还抄得下去吗?”
血丝与银丝绞作一团,宛如双蛇缠颈,缓缓钻入命棺深处。
"启阵。"
柳如绡的声音像一把淬了冰的刀,切开空气时竟带起细微霜雾。
她将命灯按在玉芯上,幽蓝的光瞬间笼罩整个义庄,地面香灰被气流卷起,在空中形成旋转的文字残影。
凌夜望着那盏命灯,看着灯芯里的血线与银丝纠缠成诡异的纹路,突然想起萧策心脉处那道红笔。
灯芯突然剧烈颤动,发出高频鸣叫,如同万千细针同时震颤。
她听见柳如绡倒抽冷气的声音,清冷如裂帛。
凌夜蜷缩在稻草里,看着那盏本该掌控天命的灯,此刻正像被风吹乱的纸,灯芯上的光纹扭曲成陌生的形状——那是她用残玉、用阿丑的灰线、用自己的血,种下的"诱饵"。
"这不可能..."柳如绡的声音第一次出现裂痕。
凌夜藏在稻草下的手缓缓攥紧,指甲陷进掌心,血腥味在口中弥漫开来。
她望着命灯里逐渐清晰的影子,喉间的腥甜终于压不住,顺着嘴角溢出——但她笑了,笑得比月光还冷。
命灯里的影子,开始动了。命灯里的影子动了。
素衣女子抬眼的刹那,柳如绡的指尖重重掐进掌心,血珠顺着指缝滴落,砸在命灯上发出“滋”的轻响,腾起一缕青烟。
那双眼尾的弧度,那垂落时微蜷的指节,分明与镜中自己每日晨起梳妆的模样分毫不差——连她左腕内侧那道被命丝划的旧疤,都在月光下泛着同样的淡粉。
"逆命者竟敢冒充我?!"柳如绡的嗓音破了音,九盏命灯在她身周炸成幽蓝光团,天道之力顺着指尖窜入命灯核心,空气因能量激荡而发出低沉的嗡鸣。
紫雷在她头顶凝聚的刹那,她看见那冒牌货竟笑了——不是柳如绡惯常的冷肃,而是带着三分讥诮、两分狠戾的弧度,像极了三日前在茶棚听说书的市井女子。
凌夜仰起脸。
紫雷劈下的瞬间,她能清晰感知到逆生脉在体内翻涌——这是她七日以断命草淬炼出的“雷炉”,专为今日逆天设局:逆生脉能吸纳天罚之雷,却将其中“摹写之力”反转回溯,如同以毒攻毒,借刀杀人。
经脉里每一丝气血都在灼烧,皮下似有熔铁奔流,可她精准地将雷威引向命棺玉芯——那里缠着她用阿丑的灰线、自己的精血,还有萧策银焰命格里偷引的半缕光。
"去!"她咬碎舌尖,血沫混着低喝喷在玉芯上,声音嘶哑如裂帛。
紫雷裹着命灯的幽蓝,轰然砸在她肩头。
剧痛从肩胛骨窜向脊椎,肌肉撕裂的声响清晰可闻,可她的天机之眼却看得分明:那些原本要绞杀她的摹命丝,此刻正顺着雷威倒卷,如被火燎的蛛丝般缠上柳如绡的命灯。
"不!"柳如绡终于察觉不对。
她想收束天道之力,可命灯灯芯突然发出刺耳鸣叫,九百九十九根摹命丝从玉芯中暴射而出,每一根都缠着她亲手种下的"摹命咒"。
最先缠上她手腕的那根泛着金红,是她十年前为皇后改命时留下的因果;第二根墨黑如漆,是上月替三皇子断情劫时沾的血;第三根……竟是她十二岁时,为救濒死的小徒弟偷改的半条命数。
"咔——"
玉芯在轰鸣声中炸裂,木屑飞溅,擦过她脸颊带起火辣辣的痛感。
凌夜被气浪掀飞撞在墙上,却仍死死盯着那团火光。
命棺的碎木片擦过她脖颈,在皮肤上划出血痕,温热血珠缓缓滑落;可她的天机之眼却看得分明:那些反噬的摹命丝正绞着柳如绡的气运线,将她原本冷白如霜的命格染成浑浊的灰紫。
"定数......为何不护我?!"柳如绡踉跄着撞翻香案,唇角的血滴在命灯上,将灯芯染成妖异的红,火焰扭曲成一张哭泣的人脸。
她望着逐渐熄灭的命灯,最后映出的影像是凌夜站在废墟里,右眼的雾纱不知何时散了,露出眼底翻涌的星芒:"我的命,不许你摹抄半笔。"
话音未落,原本劈向凌夜的紫雷突然调转方向。
柳如绡抬头时,正看见那道雷裹着她亲手引来的天道之力,带着摧枯拉朽之势劈向她心口。
"轰——"
义庄的青瓦被掀飞半片,碎瓦坠地之声如雨点密集,月光漏进来,照见凌夜倚着断墙喘气,每一次呼吸都带出淡淡的血雾。
她摸出怀里的残玉,那玉此刻烫得惊人,表面竟浮现出与萧策命宫红线相似的纹路,蜿蜒如活蛇游走。
远处传来更夫敲梆子的声音,三长两短,她这才惊觉,子时己过,天快亮了。
次日卯时,萧策府的密室里飘着沉水香,烟缕盘旋如字迹未干的密信。
凌夜跪坐在蒲团上,指尖沾着朱砂,正一笔一划地在萧策心口勾勒镇魂符。
当最后一横收锋时,她的手腕微不可察地一顿——本该闭合的符尾突然延展出一道细线,悄然绕成一个小小的“策”字。
天机之眼映出那字泛着微紫血光,如同烙印沉入肌肤深处。
"该你了,执笔者。"
熟悉的幻音突然在耳畔响起,带着纸页翻动的沙沙声。
凌夜的手一抖,朱砂在符纸上晕开个红点,像一颗凝固的血泪。
她抬头望向铜镜,却见镜中自己的影子眉心多了道红纹,与昨夜在命棺上刻的字如出一辙——"我的命,不许你摹抄半笔"。
"这一次......是我写的。"她喃喃,指尖抚过符纸上的笔痕,触感竟如抚摸烧红的铁丝。
窗外突然掠过两道流光,银紫交织如双龙盘桓,那是萧策的银焰命格与她新染的紫芒在共鸣,空中留下短暂的灼痕与焦味。
凌夜望着铜镜里晃动的光影,残玉在袖中烫得发烫,震颤如心跳。
而萧策心脉的笔痕,还有镜中突然出现的字迹,都在提醒她:所谓"执笔者",从来不是被天道选中的幸运儿,而是要亲手握住那支笔,哪怕笔尖扎进血肉。
更漏在墙角发出"滴答"轻响,每一声都像墨滴落入砚池。
凌夜将符纸按在萧策心口,转身看向案头的残玉。
月光不知何时爬上窗棂,照得那玉泛着幽蓝,像极了昨夜命灯炸裂前的光。
她伸手握住残玉,掌心传来细微的震颤,仿佛有什么东西正顺着玉纹,往她心渊深处钻去……
铜镜忽然轻轻一颤,水面似的波纹荡开,倒影扭曲消散。
镜中不再映出她与萧策的身影,唯有一片翻涌的混沌光海,似有无数笔迹在虚空中交织、撕裂、重写。
凌夜指尖无意识地着残玉,忽然想起幼年听师父说过的话:“执笔者临终前,天道之镜必现乱相。”
更漏敲响第五声,窗外晨曦未露。
今夜,她注定无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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