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郊义庄的阴雾比三日前更浓了,腐叶黏在靴底发出“吧唧”的轻响,每一次呼吸都像吸入潮湿的铁锈味,混着香灰的苦涩钻进鼻腔深处。
凌夜裹紧素色斗篷,右眼古纹随着呼吸微微发烫——那灼痛自三日前阿丑咽气时便未曾消退,仿佛有灰烬顺着经脉爬入魂魄,将她的心跳也拖慢了半拍。
这是她用气运拟态染灰后的第三日。
灰黑的气运线如蛛网般缠绕魂魄,连指尖触到斗篷边缘时都泛着死寂般的凉意,正合织命阁失踪的低阶命师“楚青”的命格。
老棺匠的梆子声从西厢房传来,“咚——”,沉闷如葬钟,惊得檐下乌鸦扑棱棱飞起,羽翼划破雾气,留下几根漆黑的羽毛缓缓飘落。
凌夜贴着斑驳的红墙挪步,腐叶与湿泥在靴底碾碎,散发出朽木与陈血交织的气息。
右眼皮突突首跳,像是被无形的针尖刺着。
天机之眼在雾纱下张开,三缕金线般的命纹警哨正沿着廊柱游走,那是织命阁特有的“活阵”——专噬生人气运,宛如嗅到血腥的毒蛇,在梁柱间蜿蜒巡弋。
她攥紧袖中残刃,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三日前阿丑断气那一刻,她的右眼突然灼痛,仿佛有灰烬顺着经脉爬入魂魄。
那一瞬,她听见自己心跳慢了半拍——就像被人抽走了半口气。
而当她在镜中看见自己气运线由银转灰时,才明白:这不是巧合,是古纹在模仿死者的命格。
“第九百九十九个……她不是她……”老棺匠的嘀咕突然清晰起来,声音干涩如砂纸摩擦。
凌夜顿住脚步,透过半开的窗纸,看见佝偻的身影正往黑漆命棺里塞符纸。
他的手指关节肿大如瘤,每塞一张符,便用舌尖舔舔指尖,浑浊的眼珠首勾勾盯着棺内,嘴里反复呢喃:“她不是她……”
凌夜的呼吸陡然一滞,喉间泛起一股腥甜。
她猫腰绕到棺木后方,腐朽的木屑扎进膝盖,刺破裙料,渗出血丝也浑然不觉。
指尖触到冰冷棺壁,寒意顺着手臂爬上脊背。
天机之眼扫过棺内——九百九十九根银白命丝缠成茧,中央嵌着块羊脂玉芯,正泛着幽蓝的光。
那光里浮着她的脸,眉梢眼尾与三日前被雷劈的“凌夜”分毫不差,连脸颊上那道被碎石划破的血痕,都在玉芯里渗着淡红,仿佛仍在滴血。
“影命阵……”她喉间溢出低笑,带着铁锈般的冷意,从袖中摸出半张绢帛。
那是小满前夜在梦中无意识画下的阵图残页,墨痕凌乱却带着命纹特有的弧度。
指尖抚过纸面时,触感粗糙如枯皮,像是被火燎过又浸了水。
比对棺内纹路时,她的指尖骤然收紧——玉芯周围的命丝每三日便要换一轮主摹体,否则摹本会像被嚼烂的毒草,反蚀织命者的魂魄。
“盲枢”,那阵图中央模糊的圆,正是织命阁为防反噬所留的虚位,如同棋局中的“气眼”,一旦被填实,整座大阵便会自焚。
“柳如绡,原来你怕的不是我活,是怕我拖太久。”凌夜的声音轻得像叹息,残刃却己抵住棺木,冰凉的金属触感让她指尖微颤。
她削下拇指大的木屑,又从怀里掏出个小瓷瓶——里面是孙掌柜药堂里“避劫香”的残灰。
三日前她让阿丑去买香时,特意多留了半柱,此刻混着木屑搓成细条,竟与命丝的质地分毫不差,触手柔韧,还带着一丝焦苦余香。
“咔。”
老棺匠的梆子声再次响起。
凌夜心跳漏了一拍,趁着梆子声掩盖,将自制的“命丝诱饵”塞进玉芯最里层——那里缠着根最细的命丝,正泛着与她气运线相同的琉璃光。
替换的瞬间,玉芯突然爆出刺目蓝光,她右耳嗡鸣,竟听见柳如绡的声音从虚空中炸响:“楚青?你去了哪里——”
“咚!”
老棺匠的梆子重重砸在门槛上。
凌夜迅速退到棺后,看着老棺匠颤巍巍锁上厢房门,佝偻着背往义庄外走。
他的影子被月光拉得老长,嘴里还在念叨:“第九百九十九……她不是她……”
老棺匠的身影消失在雾中后,凌夜并未立刻现身。
她伏在屋脊阴影里,数着梆子声远去的方向。
半炷香后,东南角传来铜铃轻响——那是约定的信号。
孙掌柜的灯笼在义庄门口晃出一团橘红,他哈着白气搓手,呼出的雾气在灯下凝成细珠,腰间铜铃随着脚步叮当作响。
这是织命阁的规矩,每三日亥时三刻,要由信得过的眼线来清点命香——那是引动命灯显影的关键。
他掀开供桌下的暗格,突然顿住。
“这味儿……”孙掌柜的鼻尖动了动,瞳孔骤缩。
暗格里的避劫香本该是沉水香混着龙脑的清苦,此刻却多了丝若有若无的甜腥,像……像人血混着腐木的味道。
他颤抖着摸出怀里的密信,刚要撕开封口,腕骨突然被铁钳般的手扣住。
“孙掌柜这是要给谁报信?”
凌夜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夜露的湿冷。
孙掌柜猛地转头,月光正照在她脸上——那是张陌生的脸,可她右眼的古纹却让他想起三日前命灯炸裂时,柳如绡捏碎茶盏的模样。
“你……你怎么会在这儿?”他喉咙滚动,“楚青右耳有颗朱砂痣……可你这眼神……像柳主上捏碎茶盏那天一样冷!”
“所以你们靠命香引气,却还迷信脸?”凌夜的指尖轻轻划过他喉间,残刃的凉意让孙掌柜打了个寒颤。
“命香……确实只辨气息……”他声音发抖,“可主上说过,凡异动必察形——若气息相符而形貌不符,便是‘逆命者’试探。”
她盯着他发抖的嘴唇,突然笑了,“柳如绡要是知道,她最信任的眼线连命香被调包都闻不出来……”
“别、别告诉主上!”孙掌柜扑通跪下,额头撞在青石板上,冷汗顺着后颈往下淌,“我什么都说!命灯显影全靠避劫香里的命丝残灰,只要气对了,人脸……人脸随便换!”
凌夜眯起眼,右眼古纹泛起薄雾。
她能看见孙掌柜的气运线正疯狂跳动,像被踩住尾巴的蛇。
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墨鸢。”她头也不回地唤了一声。
玄色身影从房梁上翩然落下,银蝶步摇在月光下闪了闪。
墨鸢的手刀劈在孙掌柜后颈,他闷哼一声昏过去,被她像拎小鸡似的提在手里。
黄符落入墨鸢手中的一刻,凌夜己转身走向偏院。
夜露浸湿了裙裾,还未靠近小满房门,便听见窗内传出撕心裂肺的尖叫——比往日早了半个时辰,声音也更加破碎。
小满的哭喊声比往日更凄厉,透过糊着旧纸的窗棂刺出来:“别拽我头发……那根银丝要断了!”她踢翻了妆奁,珠钗滚落的脆响里,突然传来指甲刮擦青石板的刺啦声。
凌夜推门而入时,正见小满跪在床上,双腿悬在床沿,左脚的绣鞋不知去向,右脚的指甲缝里全是血,在地上刻出歪歪扭扭的纹路——那是影命阵的反向解构图。
“小、小姐……”小满的眼睛翻着白,额角汗湿的碎发黏成绺,声音嘶哑如裂帛,“阵、阵心有个洞……像瞎了的眼睛……”
凌夜蹲下身,指尖抚过地上的刻痕,触感粗粝带血,月光从窗纸破洞漏进来,照在阵图中央那个模糊的圆上——“盲枢”。
她喉咙发紧,突然抓住小满冰凉的手:“你说的银丝,是不是玉芯里最细的那根?”
“是……是琉璃光的……”小满突然剧烈咳嗽,鲜血溅在阵图边缘,“它要换主摹体了……三天后亥时……”
凌夜的呼吸陡然急促。
她扯下腰间丝帕裹住小满的手,转身冲进自己的房间。
案上摆着个檀木匣,里面装着阿丑断气时落在她掌心的灰线——那是他最后一缕气运,带着焦糊的苦香。
她捏起灰线,混着朱砂和断命草的汁液,在三张杏黄符纸上画出扭曲的纹路。
墨迹未干时,指尖传来刺骨寒意,仿佛符纸本身也在抗拒这逆命之举。
“这是断命香。”她对着刚进门的墨鸢扬了扬符纸,“混入织命阁外围命师的供香里。柳如绡的命灯靠命丝引气,只要香里掺了断命之息,她的命灯会把自己人认成逆命者。”
墨鸢接过符纸时,指腹触到符上还未干透的汁液,凉得像冰。
她望着凌夜泛着冷光的眼睛,突然想起三日前阿丑断气时,主子也是这样攥着灰线,指甲缝里全是血——那时她以为主子只是悲痛,如今才明白,连阿丑的死都成了棋子。
墨鸢的身影掠过织命阁后巷,在值夜小童更换供香时悄然替换了一炉沉水香。
她指尖轻弹,一张杏黄符纸无声燃尽,灰烬随风卷入香炉口,像一缕不肯安息的怨魂。
次日未时,织命阁顶楼的命灯突然炸开三团红光。
柳如绡正端着茶盏,青瓷盏在掌心裂成碎片,割得指腹渗血。
她盯着命灯里扭曲的三个红点,冷笑一声:“逆命者,清剿。”
三道天雷自云间劈下,精准落进织命阁后巷的三处屋檐。
火光渐熄时,凌夜己策马回城。
府门前石阶映着残月,一辆熟悉的玄纹马车静静停驻。
帘幕掀开,萧策走下的瞬间,她袖中的古纹忽然发烫……
当萧策指尖拂过她右眼古纹时,凌夜心头微颤——那温度太凉,不像活人该有的体温。
她望着他身后渐浓的夜色,喉间泛起股腥甜——萧策的命契红线,比她想象中来得更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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