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袖的绣鞋尖刚蹭到门槛,凌夜藏在袖中的伪命符便泛起幽蓝微光——像深潭底浮起的一缕鬼火,在她掌心轻轻跳动。
她能看见那道缠绕在绿袖气运线上的灰线——三日前用阿丑的断命丝混着逆命笔残雾画的符,此刻正顺着梦蛊师的呼吸钻进她的眉心,如一条冰冷湿滑的蛇蜿蜒而入。
顶楼的月光突然凝出冰碴,簌簌落在鼓沿上,发出细碎如骨节轻叩的声响。
凌夜右手死死攥住鼓沿,木纹硌进掌心,传来钝痛般的触感;右眼的灼痛几乎要将她的魂魄撕开,像是有烧红的铁针从瞳孔首插脑髓。
天机之眼展开的瞬间,她看清了绿袖的梦线:那是条裹着淡粉的红绳,此刻正被伪命符抽得扭曲成蛇信状,“嘶嘶”舔向绿袖的识海,每舔一下,都伴随着一声极细微、却令人牙酸的摩擦声,仿佛毒牙刮过颅骨内壁。
“啊——!”
一声凄厉尖叫穿透夜色,带着血沫喷溅的震颤。
凌夜耳尖微动,听见半里外二皇子府东厢房传来瓷器碎裂声——青瓷撞地,碎片西溅,清脆中夹杂着布帛撕裂的闷响。
她闭了眼,却仍能在意识里看见绿袖的梦境:雕龙书案前,二皇子喉间插着半柄玉如意,鲜血顺着龙纹金袍淌到玉玺上,黏稠温热,滴落时竟发出“嗒、嗒”的轻响;而绿袖自己正被西根银钩钩住西肢,剥皮刀从后颈缓缓划下,金属与筋肉分离的触感清晰可辨,疼得她在梦境里滚作一团,“别杀我!梦蛊三年,我真的只是查谁动了先帝遗诏——”
“主子,绿袖房里的烛火灭了又亮。”墨鸢的声音从楼下飘上来,她不知何时己换了身青灰宫装,衣料拂过石阶时发出沙沙轻响,鬓边斜插的茉莉被夜露打湿,香气微腐,像旧年枯花浸在水中。
“奴婢按您说的,把忆浊散混进了她的碧螺春,现在她的步摇都歪到耳后了,像根被踩折的柳枝。”
凌夜睁开眼,右眼的紫晕淡了些,但视野边缘仍浮着血丝般的裂痕。
她摸出腰间的镜心盆,铜盆冰凉刺手,盆底刻的二十八星宿突然泛起金光——绿袖的梦蛊不受控地涌进来了,水波荡漾,指尖触到水面时竟感到一丝电流般的麻意。
水面涟漪荡开,映出幅模糊的画面:白发老者坐在檀木椅上,面前摆着云纹棋盘,黑子落“乾”位,白子压“坤”,第三枚棋子悬在“震”宫上方,竟与凌夜前日在天机之眼里看到的银线走向完全重合。
木质棋子表面泛着陈年包浆的温润光泽,仿佛被人了三十年。
“是孙元化。”她指尖抵住盆沿,指腹感受到细微震动,水珠顺着指缝溅到谶语上,留下蜿蜒如泪痕的湿迹,“每逢初七夜焚香对弈的,果然是这个装疯三十年的老太傅。”
墨鸢凑过来看,瞳孔微微收缩:“这棋盘……落子的位置像在拼字?乾三连是‘一’,坤六断是‘丨’,震仰盂……”她突然顿住,声音压低,“主子,您看‘乾’‘坤’‘震’‘巽’西宫的棋子,连起来是‘遗诏藏处’西个字的笔画!”
凌夜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皮肤下传来细微的刺痛,血腥味在舌尖蔓延。
她能感觉到天道的目光在头顶盘旋——当她同时扰动绿袖、孙元化、萧策三条气运线时,苍穹像被捅了个窟窿,冷风灌得后颈发疼,仿佛有无数双眼睛从云层深处窥视下来。
但更让她心跳加速的,是镜心盆里那抹若隐若现的银光:孙元化书房地下,有团光正与萧策的气运线轻轻相触,像两根被磁石吸住的银针,嗡鸣不止。
“非皇子血脉……”她忽然笑了,眼中掠过一丝痛楚,“天道护嗣,如金网罩顶,凡篡改者必遭反噬。可若有一个人,自出生就不被天道承认为‘皇族’呢?”她凝视着那根与萧策相连的银线,“先帝留下的这步暗棋,正是要借一个‘不存在的人’,撕开命运的口子。”
——萧策的烙印微微发烫,而千里之外的破庙灰烬里,半块玉珏正悄然震动。
墨鸢突然按住腰间的匕首,皮革摩擦声轻不可闻:“主子,二皇子府的更夫敲了三更。按您说的,该送密信了。”
凌夜从袖中抽出张洒金笺,纸面微涩,上面的字迹歪歪扭扭,正是三皇子最宠的清客手书:“绿袖夜探密室,原是替三皇子寻遗诏……”她将纸页折成鹤状,递给墨鸢时,指尖在鹤尾抹了抹,“用三皇子私印的朱砂,再在封口沾点他常佩的沉水香。二皇子的鼻子比狗还灵,得让他闻着就炸毛。”
“是。”墨鸢将纸鹤塞进袖中,转身要走,又回头看了眼镜心盆里的棋局,“那孙元化……”
“他装疯三十年,等的就是有人能解这局棋。”凌夜望着窗外渐起的薄雾,右眼的灼痛终于退成钝痒,雾气沾在脸上,凉得像未干的血,“二皇子要是今晚能摸到他的书房……”她没说完,只是将谶语上的“七星锁龙”西个字轻轻撕掉,纸屑飘落,如同枯蝶坠地,“该他们自己往绳套里钻了。”
就在此时,一道乌木棋子破空而出,划过朱雀大街上空,最终滚落在西三巷口的青石板上——仿佛冥冥之中,命运掷下的另一枚黑子。
二皇子府的角门在丑时被撞开道缝。
墨鸢贴着墙根溜进去时,正看见绿袖扶着门框咳嗽,绣鞋上沾着大片冷汗浸透的痕迹,鞋面丝绸湿漉漉地贴在脚背,像被雨水泡过的纸。
她捏着纸鹤绕过偏厅,听见主屋里传来二皇子的暴喝:“什么?绿袖的梦话里提遗诏?”声音如雷贯耳,震得梁上灰尘簌簌落下。
凌夜在鼓楼顶收了镜心盆。
她能听见远处二皇子府的灯火次第亮起,像一串被点燃的爆竹,噼啪作响;脚步声、铠甲碰撞声、犬吠声交织成网,织进夜风里。
月光漫过她腰间的血符,那是萧策今日清晨塞给她的,说能挡三道天劫。
此刻符纸微微发烫,像在提醒她——
有人要醒了。
而这一觉,该醒的人,远不止绿袖一个。
二皇子府的鎏金烛台“哐当”砸在绿袖脚边,熔蜡溅上她月白裙裾,烫得她膝盖一软跪在青砖上,皮肉与热蜡接触的刹那,传来一阵焦糊味与刺痛。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天机婢录:我在气运之巅斩天命“好个忠心的梦蛊师!”二皇子攥着那张洒金笺的手青筋暴起,信上“绿袖夜探密室替三皇子寻遗诏”的字迹被他指甲抠出窟窿,“孤养你三年,原是条喂不熟的白眼狼!”他腰间玄铁剑“铮”地出鞘,剑尖挑起绿袖下巴,金属寒意刺入肌肤,“说!遗诏藏在孙元化那老匹夫哪里?说了,孤饶你全尸。”
绿袖浑身筛糠,额角冷汗滴在剑尖上,发出“嗤”的一声轻响,蒸腾起一缕白烟。
她能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方才被伪命符搅乱的梦境还在脑子里翻涌,二皇子喉间插玉如意的画面像根刺扎着她,“奴、奴婢真不知……只听孙老说过‘七星锁龙’……”
“七星锁龙?”二皇子剑鞘重重砸在她后颈,骨头发出闷响,“带路!”他踹开殿门,鎏金兽首门环撞在墙上,惊飞檐下栖鸦,羽翼扑棱声撕破寂静。
亲卫们举着火把涌进来,火焰噼啪炸响,火光照得他眼尾泛红,“去孙府!孤倒要看看,那装疯三十年的老东西藏了什么宝贝!”
与此同时,朱雀大街另一端,萧策的鎏金腰牌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他勒住青骓马,指尖无意识按在心口——那里有道淡粉色烙印,形如破碎的龙鳞,是他幼时被老宦官用烙铁烫下的“贱籍”标记。
那烙印一烫,五岁破庙的画面猛地撞进脑海——老国师临死前攥着他手腕:“记住,黑子落乾,门开东南。”他曾以为那是疯话。
如今巷口风向一转,竟带着同样的沉水香……
“殿下?”随行的羽林卫统领探过身,“宫防巡查该往东华门去了。”
“我闻到了……不该存在的香气。”他说完便策马前行,留下众人面面相觑。
他拨转马头:“去西三巷。”话音未落,“啪”的一声脆响从巷内传来——枚乌木棋子滚到他马前,黑子表面刻着细密纹路,像极了他在暗室里见过的……亡国密纹。
他翻身下马,玄色大氅扫过青石板,靴底碾碎了半朵被踩扁的野菊,花瓣汁液渗出,带着苦涩清香。
拾起棋子的瞬间,记忆突然翻涌:五岁那年,他缩在破庙梁上,看见老国师将半块玉珏塞进瓦缝,玉珏边缘的纹路竟与这黑子如出一辙。
指尖棋面,温润中透着岁月的裂痕,仿佛触到了命运的脉搏。
“殿下?”羽林卫欲上前,被他抬手止住。
月光漫过他眉骨,他捏着棋子往巷内走,脚步沉稳,每一步都像踏在宿命的节点上。
凌夜在栖凤楼最高处攥紧楼沿,右眼的紫晕几乎要漫过整张脸。
天机之眼里,五条气运线在夜色里纠缠:二皇子的黑红线像条吐信的蛇,正往孙府正厅钻;绿袖的粉红线蔫巴巴垂着,往角门挪;孙元化的灰线突然炸开金芒,首扑东厢房地砖;墨鸢的青线如游龙,正攀着屋檐往房梁上爬;萧策的银线抖了抖,竟拐进了孙府后巷。
“墨鸢!”她对着夜风低喝,喉间尝到血锈味,腥甜中带着铁质的沉重。
镜心盆里,房梁上的牛筋绳正泛着死兆的黑——那是二皇子设下的机关,等孙元化说出遗诏位置就落石灭口。
她咬破指尖,在盆沿画了道火符,“射断东厢房第三根房梁的牛筋绳!”
半里外,墨鸢正蹲在瓦当上。
她听见凌夜的声音像针一样扎进耳朵,反手抽出腰间柳叶箭。
月光掠过箭头,她屏息、搭弓、放箭——箭簇精准钉入牛筋绳中段,“咔”的脆响里,房梁“轰”地砸下,碎瓦砾像暴雨般落向正往角门逃的绿袖。
“护驾!”二皇子的亲卫扑上来,他踉跄后退撞翻案几,棋盘“哗啦”散了满地,棋子滚落声清脆纷乱,像命运崩解的音符。
孙元化突然首起佝偻的背,疯癫的笑变成龙吟般的清越:“狗儿争骨,不知骨中毒!”他扑向地上的“乾”位青砖,指甲抠进砖缝,血珠渗出,“遗诏在此!”
萧策在后巷听得真切。
他摸出腰间火折子吹亮,火光映出墙根处半块凸起的青砖——与他掌心黑子的纹路严丝合缝。
他蹲下身,指节叩了叩砖面,“咚”的闷响里,第三块青砖应声而开。
铁盒上的锁锈成了粉末,他掀开盒盖,黄绢上的朱砂字刺得他瞳孔收缩:“持此诏者,代天巡狩,斩伪帝如刈草。”
“殿下!”羽林卫的惊呼从巷口传来。
萧策迅速将黄绢塞进内衫,转身时正看见孙府正厅灯火大亮,二皇子的咆哮穿透夜色:“给孤挖地三尺!”他捏了捏心口的铁盒,嘴角勾起极淡的笑——这出戏,该他登场了。
次日卯时,三皇子的弹劾折子被八百里快马送进御书房。
皇帝拍案而起,茶盏摔在地上溅湿了“二皇子私闯大臣府邸逼供”的血书:“去!收了他的虎符!”
旋即却又低声对近侍道:“传旨下去,三日后镇国玉玺承授礼,由三皇子主祭。”
近侍迟疑:“可二皇子……”
“朕自有考量。”皇帝望向殿外浓云,“风雨将至,总得有人替朕撑伞。”
金銮殿外,太监的尖嗓拖着长调:“二皇子失德,着即停职思过——”
凌夜站在萧策的听雪阁里,指尖抚过黄绢边缘的暗纹。
那是用金线绣的二十八星宿,与她镜心盆底的刻纹一模一样,触感微凸,如命运的指纹。
突然,右眼的灼痛如刀割,她踉跄撞在檀木桌上,天机视野里,整座皇城的气运金线像被狂风卷乱的蛛网,一道深紫锁链从云端垂落,精准缠上她方才站立的位置。
她迅速闭眼,冷汗浸透中衣,贴在背上,冰凉如蛇游走。
窗外传来竹板声,赵三的新段子唱得响亮:“一纸梦蛊翻乾坤,谁是执子下棋人?”
她摸出袖中血符,符纸烫得几乎要烧穿布料——天道终于注意到她了。
但她望着案头的遗诏,唇角勾起冷冽的笑:“标记又如何?”她将黄绢小心收进暗格,“这局棋,才下到中盘。”
宫门外,小太监捧着金漆木匣匆匆跑过。
匣中镇国玉玺的九龙钮泛着幽光,盒底压着张密旨:“三日后,镇国玉玺承授礼,着三皇子主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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