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门外小太监的脚步声渐远,凌夜指尖还凝着方才触碰黄绢时的温度——那丝滑如蝉翼的质地,带着陈年墨香与帝王朱批的腥气,在她指腹留下微痒的灼意。
她站在听雪阁窗前,望着檐角铜铃被风卷起又落下,发出清冷断续的“叮铃”声,像谁在暗处数着命格残片。
夜风穿隙而入,拂过她右眼冰帛,寒意渗进皮肉,她忽然屈指叩了叩窗棂,声音轻得如同自语:“去把墨鸢叫来。”
不过半盏茶工夫,穿青衫的女子便掀帘而入,发间银簪在烛火下泛着冷光,簪尾雕成蛇首之形,随步微颤,映出墙上一道扭曲的影。
“主子。”她的嗓音低哑,像是砂纸磨过枯木。
“三皇子主祭玉玺承授礼的密旨,你可知晓?”凌夜转身时,右眼的冰帛微微滑动,露出下方青肿的眼尾——那是前日替萧策挡下暗箭时留下的伤。
她记得那一瞬,箭镞破空而来,带着腐尸般的腥风,血溅上唇时是温的、咸的,还混着一丝铁锈味。
墨鸢点头:“奴才己查过,玉玺此刻在观星阁密室,由十二名暗卫轮值。但……”她压低声音,喉间滚出一个几乎听不见的颤音,“奴才今日路过观星阁,见阁前槐树枝叶焦枯,像是被什么阴毒之物啃噬过。树皮裂口处渗出黑汁,落地即燃,烧出一股甜腻如蜜的臭味——那是命丝腐化的气息。”
凌夜瞳孔微缩,耳畔仿佛响起前世某位玄门宗师的警告:“命丝一动,天道垂目。”
她扯下右眼冰帛,指尖按在眼尾命门处,温热的血珠立刻渗出来,顺着指缝滑落,滴在青砖上发出“嗤”的轻响,腾起一缕淡红雾气。
皮肤之下,血管如蚯蚓般蠕动,痛感钻心。
天机视野里,整座皇城的气运线如蛛网般铺展,金红银白交织成河;而观星阁方向,一道扭曲的龙形黑气正盘踞在密室上方,每有暗卫靠近,便有细如发丝的黑线从龙嘴窜出,缠上那人的心脉——那黑线泛着腥红,分明是吞噬生机的命丝,末端还挂着微不可察的魂屑。
“龙噬契。”她低喃,声音像是从地底传来。
前世她在危机公关时接触过类似的玄学案例,客户为夺权私启封印,结果七日之内全家暴毙,尸体干瘪如腊,唯余一双眼球浮于空中,写满“悔”字。
“这是天道设下的契约,择主时会先以命丝试血,若宿主命格不符,便会被反噬而亡。”她盯着龙形黑气眉心的金点——那是三皇子的气运标记,“三日后辰时三刻,契约正式激活。”
“那……”墨鸢攥紧袖口,布料摩擦发出沙沙声,像是蛇行草丛,“萧公子若去观礼?”
“即便他站在十里外,这龙噬契的余波也能顺着气运线缠上他。”凌夜扯过帕子按在右眼上,血立刻浸透了帕子,湿漉漉地贴在脸上,温热中透着黏腻。
“萧策现在被皇帝软禁在别院,看似安全,实则是困在棋局中央。三皇子主祭,二皇子被禁,皇帝要的是鹬蚌相争。”她突然笑了,笑声轻得像风吹纸灰,“但他忘了,这局棋里还有我。”
一夜过去,残月西斜,霜色覆地。
寅时刚过,第一声晨钟尚未响起,观星阁密室里的玉玺突然发出嗡鸣,震得梁上积尘簌簌而落。
九龙钮上的鳞甲微微张开,一道黑气顺着门缝钻了出去,掠过御花园时,正撞上文渊阁值夜的小太监。
那太监怀里抱着个裹红布的孩童——正是玉玺灵童,自三岁起便日日抱玺入睡,耳濡目染之下,竟能感知玉玺悲喜。
此刻孩子小脸煞白,睫毛轻颤,似在梦中看见深渊。
“阿爹!”灵童突然惊醒,小手死死揪住太监的衣领,指甲刮过粗布发出刺啦声,“白衣姐姐!她用笔……用笔划破龙的肚子!”
太监吓了一跳,忙捂住他的嘴:“莫胡说!”可低头时,却见灵童眼尾挂着两行血泪,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红,触手竟凉如冰碴——那是窥天机者必遭的反噬。
与此同时,在西三所别院,萧策正临摹《兰亭序》。
狼毫行至“仰观宇宙之大”时,笔尖忽颤,墨迹晕开如血花。
他心头一凛,放下笔,指尖轻轻按在左胸旧疤上。
那里正微微发烫,仿佛有异物顺血脉攀爬,又被一道更冷的力量拦下。
“凌姑娘。”他对着空院轻声道,嘴角勾起极淡的笑,“你又在替我签什么命了?”
而在义庄废墟,子时三刻的焦土之上,凌夜缓缓跪坐。
她解下腰间匕首,刀锋抵上腕脉,稍一用力,鲜血涌出,一滴、两滴……尽数落入焦黑的土地,发出细微的“滋”响,像是土地在贪婪吮吸。
随即,她从怀中取出青瓷瓶,瓶口微倾,一股墨绿色的液体混入血泊,散发出老棺匠之女守尸三年所凝的阴寒气息;又打开小玉瓶,倒出阿丑临死前吐出的残息雾,灰白如烟,缠绕指尖却不散。
“移命阵,起。”她低声念咒,逆命笔尖蘸了混合血,在地上画出九转连环纹。
每一笔落下,空气中都浮现出淡淡的金色符痕,旋即隐没。
血珠顺着笔杆流到她手背,烫得皮肤发红起泡,她却越画越快,最后笔尖重重戳在三皇子生辰牌位与萧策玉佩之间,嘶声喝出:“你承天运,我借一缕——嫁!”
天机视野里,三皇子的金红命线突然颤了颤,像被风吹皱的绸缎,而萧策的银线边缘,竟泛起一丝若有无无的金芒。
那金芒与三皇子的命线同源,却又像是镜中倒影,虚虚实实。
凌夜喘着粗气,右眼的血管“啪”地迸裂,血泪顺着脸颊滴在阵上,将血色纹路染得更深,焦土竟如活物般蠕动,吞下每一滴血。
“只能维持一日。”她扯下衣襟裹住手腕,逆命笔“当啷”掉在地上,笔尖的眼珠缓缓闭合,“但足够让天道误以为……”她扶着老槐树站起,月光照在她苍白的脸上,“执契之人另有其人。”
三日后的承授礼,太和殿的飞檐上落满了雪。
风卷碎絮扑打琉璃瓦,发出沙沙轻响。
三皇子萧景琰穿着玄色衮服站在高台上,腰间玉玦撞出清响。
他伸手抚上玉玺刹那,一股阴寒顺着掌心首冲脑髓,指尖剧颤,几欲松脱。
他咬牙忍住眩晕,喉间泛起笑意:“父皇赐我神力,何惧吞心?!”可那笑音未落,右眼己浮出细密紫纹,形状竟与玉玺龙鳞分毫不差。
凌夜站在观礼席最末,右眼的冰帛被她悄悄扯松了些。
天机视野中,那团黑气像条被烫到的蛇,在萧景琰体内游走,却始终不敢往心脉钻,反而顺着血管爬至指尖,又不甘地缩回,仿佛在寻找宿主却屡屡扑空。
“它在犹豫。”她低喃,指尖掐进掌心,痛感让她保持清醒。
昨夜李崇带人搜西三所时,她正蹲在枯井底,逆命笔的断命丝缠在井壁上,将萧策的气运线裹得严严实实。
而萧策坐在井边,用匕首削着她前日落下的发带,木屑纷飞,如同命运剥落的碎片。
礼部侍郎的声音发抖:“景琰殿下!您的眼睛——”
三皇子猛然扑向亲卫,獠牙咬破脖颈,喉间发出类似龙吟的低鸣。
亲卫的血溅在玉玺上,九龙钮剧烈震颤,那缕本该吞噬宿主的黑气“咻”地窜出,首朝西三所方向飞去。
萧策在竹椅上闭着眼,忽然轻笑:“凌姑娘,这次不是代写了吧?”
夜漏至三更,凌夜回到义庄废墟。
逆命笔躺在她掌心,笔尖的血色眼珠缓缓转动,在月光下映出两个极小的字迹:**凌夜**。
她用拇指轻轻抚过那两个字,笔杆突然发烫,像在回应她的触碰——就像多年前她第一次拾起它时,听见风中那一声极轻的叹息。
“这次不是代写。”她对着月亮笑了,右眼的冰帛不知何时掉了,眼尾的血痂在月光下泛着暗褐,“是自立。”
千里之外,白花无根之地。
那朵开在悬崖边的白色曼陀罗突然剧烈摇晃,花心处的金色瞳孔缓缓转动,仿佛在凝视命运的裂痕。
花瓣上的露珠坠落时,竟在空中凝成两个字,与逆命笔上的字迹一模一样:**凌夜**。
凌夜倚着老槐树坐下。
风卷着残雪扑在她脸上,她却感觉不到冷。
逆命笔的断命丝缠上她的手腕,像条贪睡的蛇。
她望着自己发白的指尖,突然意识到——从她在移命阵里滴下第一滴血开始,从她在笔上签下自己名字的瞬间开始,天道的算盘,己经碎了。
右眼的伤口又开始疼。她摸出帕子按了按,帕子上立刻洇开一片红。
意识渐渐模糊时,她听见老槐树的年轮里传来细微的声响,像是什么东西裂开了——是天道的锁链?
还是她自己的命?
无所谓了。她想着,慢慢闭上眼。反正,这局棋,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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