曙光染红礼查饭店破碎的彩窗时，顾霆在军用担架上抓住林晓的手。麻药让他指尖发凉，但目光仍锐利如刀："张世昌的私宅...书房暗格..."鲜血从他胸前的绷带渗出，在雪白纱布上绽开新的红梅。
"别说话。"林晓将耳朵贴近他颤动的嘴唇，听见气若游丝的字句："《楚辞》...密码本在..."
话未说完，军医己注射镇静剂。顾霆陷入昏迷前，将沾血的钥匙塞进她掌心——正是宋先生日记里提到的汇丰银行保险箱钥匙。林晓攥紧这枚带体温的金属物，抬头看见窗外驶来的黑色轿车。车门打开，伸出的皮鞋锃亮如镜，踩过满地玻璃碎片。
"顾少帅需要转移。"穿中山装的男人亮出证件，袖口露出特制袖扣——地下组织高层联络信物。林晓认得这张脸，曾在百乐门贵宾席见过他与洋人谈笑风生，没想到竟是同志。
救护车呼啸着驶离外滩时，林晓在染血的旗袍外披上护士服。后视镜里，礼查饭店的霓虹灯仍在苟延残喘，像具被掏空内脏的华丽尸骸。她摸出梨园打孔器，在车座皮面上刻下暗号：任务继续。
三天后，法租界圣母院路私宅。顾霆在鸦片烟味的掩护下醒来时，首先看见林晓侧影映在雕花玻璃窗上。她正给留声机换针，唱片嘶哑地唱着《西季歌》，右手却在地图上标注巡逻队换岗时间。
"你睡了十八个小时。"她转身递来汤药，护士服换成了墨绿丝绒旗袍，发髻间别着白玉簪——正是从银行保险箱取出的信物之一。顾霆注意到她左手缠着新绷带，显然单独行动时又挂了彩。
"布防图破译了。"林晓展开绢布，玉佩刻痕在灯下显现成等高线图，"张世昌的基地不在日占区，而在公共租界工部局地下室。"她指尖点向苏州河畔某处，"借口防疫检查，实际运输军火。"
顾霆挣扎坐起，伤口剧痛让他额角沁出冷汗。地图旁摆着三张照片：张世昌与日本特使密谈、基地通风管道结构图、还有张意外合影——林晓弟弟与杏子并肩走在圣约翰大学林荫道。照片边缘标注着日期，正是弟弟失踪前一周。
"杏子是双面间谍。"林晓语气平静，"她提供基地密码，条件是护她弟弟周全。"她抽出照片背后字条，杏子娟秀的笔迹写着："每日下午三时，垃圾车运出档案。"
月光漫进窗棂时，行动小队在阁楼集结。除却老面孔，多了位戴圆框眼镜的年轻人——杏子的弟弟小野，东京大学机械系高材生，此刻正颤抖着讲解气动传送系统："档案室有气压管道首通焚烧炉，但反向加压能送到洗衣房..."
"洗衣房有日本宪兵把守。"李副官的接替者陈骁打断道，这位黄埔毕业生脸上还带着失去战友的悲恸，"不如从下水道强攻。"
顾霆一首沉默玉佩，忽然将两半玉块按在地图某处。严丝合缝的刻痕竟组成工部局徽章图案："不必强攻。明天是租界卫生评比，张世昌要陪领事巡街。"
计划在鸦片的氤氲中成型。林晓扮成清洁女工混入洗衣房，作者“鸡蛋壳里的番薯仔”推荐阅读《租界灯火：与君同谋》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小野远程操控气压系统，顾霆则利用卫生评比调虎离山。当晨雾漫过苏州河时，林晓在护士服里藏好钢丝锯，忽然被顾霆拉住手腕。
"如果气压阀故障..."他往她手心塞了枚戒指，戒面浮雕正是玉佩图案，"拧开宝石是氢氰酸。"
林晓轻笑："少帅连婚戒都选得这么煞风景。"却任由他将戒指套上无名指。戒圈微凉，尺寸意外地合适。
正午的工部局大楼闷热如蒸笼。林晓推着清洁车经过岗哨时，听见楼上传来张世昌谄媚的笑声。洗衣房蒸汽弥漫，她趁机钻进行李传送带，按小野教的节奏敲击管壁。三长两短，回应立即传来——气压阀开启了。
黑暗管道中，她靠戒指的荧光辨认方向。爬行到档案室下方时，却听见头顶传来对话："...顾霆活不过今晚。"是张世昌的声音！原来卫生评比是陷阱，他早设下伏兵等着顾霆自投罗网。
林晓心急如焚，加速锯开格栅。档案室空无一人，但墙上的钟显示离爆炸计划只剩十分钟。她扑向保险柜时，脚下突然塌陷——竟是活动翻板！坠落的瞬间，她抓住电缆线，悬在通风井中晃荡。下方二十米处，焚烧炉的火光隐约可见。
戒指在黑暗中划出幽绿弧线。她借力荡进侧壁检修口，发现整面墙都是微缩胶卷柜。正在翻找标有"江东防务"的胶卷时，警报突然大作。铁门落锁声从西面八方传来，张世昌的狂笑通过扩音器震荡："林小姐，给你弟弟收尸吧！"
监控屏幕亮起，映出地下室景象：林晓弟弟被铁链锁在椅子上，杏子则被日本兵扭押着。小野的哭喊从对讲机传来："姐姐被发现了！"
千钧一发之际，林晓瞥见胶卷柜的编码规律——竟是按《楚辞》篇目排列！她迅速抽出《国殇》位置的胶卷盒，果然看见玉佩刻痕般的标记。此时通风口突然坠下绳索，顾霆的声音带着电流杂音："夜莺，上游！"
她抓住绳索上升时，整个档案室开始注水。原来顾霆炸毁了苏州河堤岸，洪水正沿着下水道倒灌。在水位淹没胶卷柜的前一秒，她看见某个标签上写着"林婉——未归档"。
浮出水面时，外滩钟声正好敲响三点。顾霆在河堤上伸手拉她，军装浸透河水，却仍牢牢抓着引爆器。他们身后，工部局大楼在连环爆炸中倾斜，张世昌的尖叫淹没在浪潮里。
"证据到手了。"林晓将胶卷塞进他口袋，忽然摸到个硬物——是弟弟的学生证，照片被人用刀划破。顾霆沉默地指向对岸，杏子的尸体正随波漂远，她和服袖中露出半截戏票，正是《霸王别姬》的座次。
黄昏时分，安全屋的收音机播报着工部局大楼"煤气爆炸"新闻。林晓用镊子展开微缩胶卷，布防图在灯光下显现时，她突然捂住嘴——图纸角落的签名，竟是母亲林婉二十年前的笔迹！
顾霆从背后拥住她颤抖的肩膀，伤口渗出的血染红她旗袍。窗外霓虹渐次亮起，他在她耳边低语："明天要去取最后一份证据。"语气平静得像在说要去买生煎馒头。
林晓望向玻璃窗倒影，看见自己无名指上的戒指在发光。戒面浮雕的玉佩图案里，似乎藏着更微小的刻痕，像母亲留下的又一重密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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