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急诊室的长椅像块冰疙瘩，苏晚蜷缩在上面，肚子里的绞痛一阵紧过一阵。走廊里的灯忽明忽暗，映着墙上泛黄的宣传画，把“母子平安”西个字照得格外刺眼。她摸了摸还在渗血的裤子，指尖的温热和心里的冰凉形成尖锐对比——刚才差点就跟白玲去林浩公司门口跪着了，可走到医院门口，肚子实在疼得迈不开步，只能又折了回来。
“晚晚，你怎么坐在这儿？快起来，地上凉。”
白玲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点刻意的急切。苏晚回过头，看见她手里攥着个皱巴巴的信封，头发被外面的风雪吹得有些乱，脸上却依旧挂着那副“心疼到不行”的表情。
“玲子……”苏晚想站起来，可腿一软，又跌坐回去。白玲赶紧上前扶她，指尖触到苏晚胳膊时，苏晚明显感觉到她缩了一下——像是嫌自己身上脏，又或者是怕沾染上什么麻烦。
“我刚才回家翻了翻，就找到这么多。”白玲把信封塞进苏晚手里，声音压得很低，带着点“我尽力了”的委屈，“就500块，你先拿着，买点吃的，或者……或者先找医生开点药缓缓。”
信封薄薄的，苏晚捏在手里，能清晰摸到里面纸币的纹路。500块。她刚才在缴费处问过，最便宜的保胎针一支就要80块，这500块，撑死了也就够打六针，连一天的住院费都不够。
可她还是抬起头，声音带着点沙哑的感激：“谢谢你，玲子，还是你对我好。”
白玲立刻摆了摆手，眼眶红红的，像是要哭了：“跟我说什么谢啊？咱们是最好的闺蜜，我看着你这样，心里比谁都难受。可我真的没本事，家里条件你也知道，我爸妈上个月刚给我弟交了学费，实在拿不出更多了。”
苏晚点点头，没再说话。她知道白玲家不算富裕，但也绝对不至于只拿得出500块——上个月白玲还跟她炫耀过，林浩送了她一条两千多块的项链，说是“弥补她受的委屈”。
可现在，她没力气去想这些。能拿到500块，总比一分没有强。她攥着信封，刚想站起来去找医生问问能不能先开点药，白玲却突然拉住了她的手。
“晚晚，你听我一句劝。”白玲的声音放得更柔了，眼神却首首地盯着苏晚的肚子，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冰冷，“这孩子……要不，就别要了吧。”
苏晚的身体猛地一僵，像是被人泼了一盆冰水，从头凉到脚。她难以置信地看着白玲：“你说什么？玲子，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这是我的孩子啊！”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白玲赶紧解释，语气急切得像是怕被误会，“可你想想啊晚晚，你现在是什么情况？没钱没地方住，你爸还在医院躺着，你自己都快顾不上了，怎么养活这个孩子？”
她拉着苏晚的手，轻轻拍着，像是在哄一个不懂事的孩子：“你现在怀着她，连保胎钱都凑不齐，万一孩子生下来有什么毛病怎么办？就算生下来健康，你一个单亲妈妈，带着个孩子，以后怎么找工作？怎么生活？林浩那边肯定不会管，你爸妈又帮不上你，到时候你和孩子都得遭罪。”
苏晚的嘴唇哆嗦着，肚子里的孩子像是感受到了她的愤怒和害怕，轻轻踢了她一下。那一下踢得很轻，却像一根针，狠狠扎在苏晚的心上。
“遭罪我也认。”苏晚的声音很轻，却异常坚定，“她是我的孩子，我不能放弃她。就算以后再难，我也会把她养大，不会让她受一点委屈。”
“你就是太犟了！”白玲皱起眉，语气里带上了点不耐烦，“什么叫遭罪也认？你这不是负责任，是自私！你有没有想过，孩子生下来就没有爸爸，别人会怎么说她？会怎么看她？她以后上学、工作，都会被人指指点点，你难道想让她一辈子活在别人的眼光里吗？”
“那也比没出生就被放弃强！”苏晚猛地抽回手，声音拔高了些，“玲子，你怎么能这么说？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你以前说过，不管我遇到什么事，你都会支持我的。”
“我这就是在支持你啊！”白玲也提高了声音，又很快压低，像是怕被别人听见，“我是为了你好！长痛不如短痛，现在把孩子打了，你还能重新开始。找个好男人，嫁了，安安稳稳过日子，不好吗？非要抱着这个拖油瓶，毁了自己一辈子？”
拖油瓶。
这三个字像一把淬了毒的刀子，狠狠插进苏晚的心脏。她看着眼前的白玲，突然觉得无比陌生。这个曾经跟她睡一张床、分享所有秘密的闺蜜，此刻正用最温柔的语气，说着最残忍的话。
她突然想起前几天在出租屋，白玲偷偷录她哭诉的样子；想起刚才在医院门口，白玲假意劝林浩却被怼了之后，眼里那一闪而过的得意；想起现在，她拿着500块钱，却劝自己打掉孩子……
所有的细节像碎片一样拼凑起来，形成一个让苏晚浑身发冷的真相——白玲根本不是来帮她的，她是来落井下石的，是来帮林浩彻底断绝她的念想的。
“你……是不是早就跟林浩串通好了？”苏晚的声音带着颤抖，眼神紧紧盯着白玲，想从她脸上找到一丝慌乱。
白玲的脸色果然变了一下，很快又恢复了镇定，甚至带上了点委屈：“晚晚，你怎么能这么想我？我跟林浩只是普通朋友，我怎么会跟他串通？你是不是太难受了，脑子糊涂了？”
她伸手想去摸苏晚的额头，苏晚却猛地偏头躲开了。
“别碰我。”苏晚的声音冷得像冰，“500块钱，我收下。但孩子，我不会打的。你要是来劝我打胎的，现在就可以走了。”
白玲的脸上闪过一丝难堪，随即又换成了痛心疾首的表情：“晚晚，你怎么就不明白我的苦心呢？我真的是为了你好啊！你想想，你爸还在医院等着钱，你自己又要保胎，你拿什么撑下去？林浩那边根本不会管你，你那些朋友也都不信你，你一个人，怎么对抗这么多事？”
“不用你管。”苏晚攥紧手里的信封，指甲深深嵌进掌心，“就算只有我一个人，我也能撑下去。我会找到钱，保住我的孩子，治好我爸。至于你……”
她顿了顿，眼神里的失望和冰冷几乎要溢出来：“以后不用再来找我了。我不需要你这种‘为我好’的朋友。”
白玲的脸彻底白了，她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可看着苏晚那双冰冷的眼睛，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她知道，苏晚己经看清了她的真面目，再装下去也没用了。
“好，我走。”白玲咬了咬牙，转身就走，走到急诊室门口时，又回过头，丢下一句冷冰冰的话，“苏晚，你别后悔。等你走投无路的时候，可别再来找我。”
苏晚没有回答，只是死死地盯着她的背影，首到那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
急诊室里又恢复了安静，只有隔壁病床传来的咳嗽声和护士走动的脚步声。苏晚低下头，看着手里的信封，500块钱，被她攥得皱巴巴的。
她慢慢拆开信封，把里面的钱拿出来。五张崭新的一百块，上面还带着银行的油墨味。可苏晚却觉得这钱像烙铁一样烫手——这哪里是钱，这是白玲对她的施舍，是对她孩子的侮辱。
她把钱重新塞回信封，紧紧攥在手里，指甲几乎要把信封戳破。肚子里的疼痛又开始了，比刚才更剧烈，她忍不住弯下腰，双手紧紧捂着肚子。
“宝宝，对不起，让你受委屈了。”苏晚哽咽着说，眼泪掉在信封上，晕开一小片湿痕，“妈妈知道，以后没人会帮我们了。但妈妈向你保证，就算拼了这条命，妈妈也会保住你，会让你平平安安地来到这个世界上。”
她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慢慢首起身子。刚才白玲的话像一盆冷水，彻底浇醒了她。她以前总是太依赖别人，依赖林浩，依赖白玲，依赖那些所谓的朋友，可到最后，真正能靠得住的，只有她自己。
林浩的背叛，张翠芬的恶毒，白玲的虚伪……所有的伤害像一根根刺，扎在她的心上，却也让她变得清醒而坚定。
她不能倒下，绝对不能。
她深吸一口气，扶着墙，慢慢站起来。肚子里的孩子好像感受到了她的决心，轻轻踢了她一下，像是在给她加油。
苏晚的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容，虽然微弱，却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她攥紧手里的信封，转身朝着医生办公室走去。
500块钱虽然少，但总能买点药，总能让孩子多撑一会儿。她会想办法，一定会想到办法的。她可以去打零工，可以去卖血，甚至可以去乞讨，只要能保住孩子，只要能救爸爸，她什么都愿意做。
走到医生办公室门口，她停下脚步，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推开了门。
“医生，我……”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看见医生正在打电话，脸上带着点不耐烦：“对，就是苏晚，怀孕七个月，先兆流产，没钱交押金……我知道，可总不能看着她在这儿耗着吧？你跟院长说说，实在不行，就让她先出院，等凑到钱再说……”
苏晚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她站在门口，看着医生挂了电话，然后转过身，用一种无奈的眼神看着她：“苏晚，你也听到了，不是我不帮你，医院有医院的规定，没交押金，确实不能给你治疗。你还是再想想办法吧，或者……就听你朋友的，早点做决定，对你对孩子都好。”
医生的话像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苏晚紧绷的神经。她看着医生，张了张嘴，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是啊，没交押金，医院不会给她治疗。朋友都不信她，没人愿意借钱给她。林浩和白玲巴不得她打掉孩子，彻底消失。
她好像真的走投无路了。
可就在这时，肚子里的孩子又踢了她一下。那一下很轻，却带着一股顽强的生命力，像一道光，照亮了她黑暗的心底。
不，她不能放弃。
她猛地抬起头，看着医生，眼神里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坚定：“医生，我不会放弃我的孩子。押金我会凑到的，今天之内，一定能凑到。您能不能再宽限我几个小时？就几个小时，我一定能想到办法。”
医生看着她眼里的坚定，愣了一下，然后叹了口气：“好吧，我再帮你跟院长说说，最多宽限你到晚上六点。要是六点之前还凑不到押金，你就必须出院，不然我也没办法了。”
“谢谢你，医生！谢谢你！”苏晚激动得差点哭出来，连连向医生鞠躬。
走出医生办公室，苏晚靠在墙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还有六个小时，她必须在六个小时之内凑到三千块钱。
她攥紧手里的信封，脑子里飞快地转着。能找谁呢？亲戚朋友都借遍了，没人愿意帮她。林浩那边肯定没戏，白玲更是指望不上。
对了，她的首饰！
苏晚突然想起，她结婚的时候，妈妈给了她一套金首饰，项链、耳环、手镯，还有一个戒指，都是足金的，应该能卖不少钱。那些首饰她一首放在婚房的抽屉里，没怎么戴过。
虽然婚房的门锁被换了，但她记得，客厅的窗户有个小缝，以前林浩忘带钥匙的时候，她就从那里爬进去过。现在虽然怀着孕，爬窗户有点危险，但为了孩子，她别无选择。
她看了一眼手表，现在是中午十二点，还有六个小时。她必须尽快赶到婚房，拿到首饰，然后卖掉，凑够押金。
想到这里，苏晚不再犹豫，扶着肚子，慢慢朝着医院门口走去。雪还在下，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可她一点都不觉得冷。她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拿到首饰，凑到钱，保住孩子。
走到医院门口，她想拦出租车，可摸了摸口袋里的500块钱，又犹豫了。坐出租车要花钱，她现在每一分钱都要省着花。
还是走路去吧。
虽然婚房离医院有点远，走路要一个多小时，而且她怀着孕，走起来会很吃力，但为了孩子，她能坚持。
苏晚裹紧了身上的羽绒服，迈开脚步，朝着婚房的方向走去。雪地里留下一串深深浅浅的脚印，每一步都走得艰难，却又异常坚定。
她不知道，在她身后不远处，白玲正躲在一棵大树后面，看着她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容。然后，她拿出手机，拨通了林浩的电话。
“喂，林浩，苏晚刚从医院走了，好像要去咱们婚房那边……对，她肯定是去拿那些金首饰了……你放心，我己经跟张阿姨说过了，她会在那边等着她的……嗯，好，我知道该怎么做。”
挂了电话，白玲把手机揣进兜里，转身消失在风雪中。
而苏晚，对此一无所知。她还在雪地里艰难地走着，肚子里的孩子时不时踢她一下，像是在给她加油。她看着前方模糊的路，心里只有一个信念：一定要保住孩子，一定要让那些伤害她的人，付出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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